泥云(4)

胡老汉在路边捡到阿飞时，只是简单问过一句他父母的事情，这么多年来阿飞也不常提，但他总是记得。
阿飞的父母是商人，在国内四处行走通商，还常常与洋人打交道，虽说阿飞其实并不清楚父母做的生意，但阿飞总能记得他们的教育——做个自由的人，这些教诲在阿飞幼小的心灵中播撒了渴望自由的种子，可在那场土匪的袭击中，阿飞过早的离开了他们，只是这颗种子只能深埋心底。
阿飞渴望自由，在胡老汉的扶养下却又不懂得自由，但在上海，他见到了另一种生活，他曾经尝试却没能想象出来的生活。在这里，有些人到中年都未尝婚嫁却依然优雅体面，那些女子穿着高叉的旗袍肆无忌惮的摆弄躯体却没人觉得有伤风化，那些人乘坐着力大无穷的铁疙瘩却每日只在弹丸之地来回兜转……
阿飞觉得这些人一定是疯了，可他没疯，他可不能像他们那样。阿飞就每天蹲在那个早餐铺边上看着，看十里洋场，看车水马龙，看人声鼎沸。
阿飞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每日每夜，阿飞时时刻刻都觉得以及正在被这座城市给吞噬，上海就像一只吃人的怪兽，在这儿待久了，人就会被吃掉，被吃掉的人都变的疯狂，像他们那样。
 阿飞觉得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他赶忙收拾起行李，哆哆嗦嗦地打起了包裹。他背上行李急忙逃了出去，在出城的时候，他想到了那些在路上的铁疙瘩；他想到了那些穿着燕尾服风光体面的中年男性；他想到了那些高叉旗袍下肆无忌惮的大腿……阿飞一阵眩晕，觉得定是这怪兽要吃人了！他心下惶恐，当即便撒丫子跑了起来。
阿飞逃离了魔窟，回到了家。
六、
胡老汉最近乐乐呵呵的，不为别的，自家的孩子回来了。他寻思着这三儿闯也闯过了，是时候该收收心思，讨个媳妇儿过安生日子了。
至于这门亲事从哪儿来的，也不必担心，三儿在外闯荡的日子里，老汉当然也不只是成天都在对牛说话的——他早已联络媒婆，说好了亲事，万事俱备，就等着三儿回来了！
自从三儿打外边回来，似乎整个人都闷了一些，当知晓这事情之后，三儿也意外的没多说什么。胡老汉却不觉有他，只想着是孩子玩儿够了，收心了，闷一些也比以前飘飘荡荡的好！于是便开始专心张罗起了这门亲事。
阿飞觉得自己最近像是丢了魂儿，自从从那魔窟逃出来，自己心里还总是时不时想起那些日子里见过的光景。阿飞整天坐在田边，摇头晃脑，呲牙咧嘴的，就连胡老汉悄摸地连亲事都给自己置办好了他都没在意。
“三儿！三儿！你搁这儿干啥呢！快回家准备准备！”胡老汉的声音从田地的另一头传来，满溢着洋洋喜气，“快，快，你明儿就要成亲了，要置办的事儿多着呢，没工夫搁这儿猫着！”
“啥？”阿飞顿时一愣，赶忙站起身来，质问老汉：“这怎么就明儿就成亲了呢！”
“那可不，三儿啊，爹我都给你选好了，在几个月里，明儿可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我就给你拍板定下来了，你早些娶，我也好安心啊。”胡老汉咧开的嘴止不住的笑，脸上的褶子里似乎都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