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死了一个戏子(4)

“知道又如何？假如我死了呢？你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过往，甚至还记得起我和你共度的回忆。然后呢？长安依旧是一片繁华，会有新官上任，其他人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以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方思下意识摇着头，显然不愿意接受我的话。他还是个孩子，少年人。他还相信着自己与世界，世界上的其他人应该存在某种联系。所以，青衣死了，他觉得不明不白。
“我问你，去绮园的路上，酒楼门口，你可知切肉的厨子姓甚名谁？抬走的花轿上，你可知道轿主人是快乐还是伤悲？今天服侍我们的青衣，她明天会在台上唱什么戏？你都不知道，可是你却觉得热闹。回来的路上，有小孩围着糖葫芦，有公子小姐在一起游乐。你只觉得心灰意冷，只觉得这一切喧嚣和自己无关。那你说，什么是明白？什么是明白？青衣死了，戏子死了，又有什么不明不白？”
方思发怔，不说话。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就是那一天，方思第一次见识长安街的繁华，第一次看到打扮的美若天仙的女孩子招待他，和他谈笑，就相信这就是与长安。他与长安，与戏子之间有某种强烈联系。可是这联系却突然被斩断了，因此他的世界也崩塌了。就因为简单的一句“长安城昨天死了一个戏子。”
我想，长安还真是冷漠，无情呢。
“她应该会有一些首饰遗物，一些纪念。趁主人没有收拾扔掉，你去带一件回来吧。就当是留个念想。”
…… …… …… …… …… …… …… …… …… …… ……
今夜我不再能够入睡，思绪纷乱。我烦躁地起身，看着空灵的天上一轮明月和静静落下来的鹅毛大雪。我本以为自己不再会有这般的情绪，从此和长安一起冷漠下去。
可是直到方思来投奔我。弱冠年纪，从南方小镇千里迢迢赶来，来这看似繁华的世间。来历练，读书，意在功名，意气风发。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长安，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我想起我如何接触这个怪异扭曲的长安。我想起我第一次去绮园喝酒听戏，我身边的那个青衣姑娘。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后来，她不再出现在我的身边。主人说，戏子薄命，戏子死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绮园。
“该死。”
我看着月亮，喃喃地说：“戏子薄情，无义，薄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