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死了一个戏子(3)

“李大人说的是。”
“上次我和舍弟来此处，服侍的那个青衣呢？在后台准备吗？”我没有看方思的脸，他现在一定聚精会神地在听。
“这，李大人怕是不知，昨天死的戏子，正是上次的那个青衣。”
“嗯？”
我示意他说下去。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这样的身份去问一个戏子的死活，他该怎么回答？他是应该顺着我的话头继续说戏子该死呢？还是应该声情并茂叙述戏子多可怜呢？
“啊，是这样。那青衣前日晚唱了戏。昨日小人寻她不得，派人去找，结果在西河上游找到了丝履，下游找到她人，已经溺死……”
“嗯。”
主人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我的表情，想必看到了满脸的阴晴不定。以此为基调他继续叙述。
“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前日没有发现她不在。若小人早发现她有心事，早说开也不会这样。”
“毕竟是绮园的事，问这些也算是强人所难了。节哀。”
“多谢李大人体恤。”
…… ……. …… …… …… …… …… …… ……
听完一段戏，我觉得够了，便起身带方思离开。我看得见他满脸将要溢出来的悲伤。绮园的一楼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男人们划拳喝酒，女伴则娇笑着依偎在他们怀里。
步行在长安街上，此刻夜已经深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倾落下来，街上已经积了雪 。长安街却并没有因为下雪安静下来。街道上来来往往着许多行人。几个小孩叽叽喳喳地围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者，激烈地讨论着到底要糖葫芦还是糖山药。来来往往的轿夫喘着粗气，蒙着汗水。小贩们叫嚷声不绝于耳。偶尔听得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只是觉得寒冷，觉得吵闹。我回头看方思，方思也不再有来时的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垂着头，不停对着手呵气，然后搓手。出发的时候我特意提醒他多穿一点，他说不冷，长安热闹得很。
回到府上，我吩咐小厮备热水沐浴。整顿完毕，又缩回长椅的皮毛里，捧着手炉看满天的落雪。
方思在门口行礼，脸上是迷茫。
“有什么事吗？”
“兄长……” 
“怎么？”
沉默，方思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想，那就我先开口吧。
“我问你，你可认识投河自尽的戏子？”
“认识啊，就是那天你带我第一次去绮园，来服侍的青衣。她还给我们讲戏不是吗？她说本来是她的角色，后来临时来服侍我们。” 
“你可知道她的名字？”
“…… 不知道。” 
“见过面，说过话，就是认识了吗？你在惋惜她的死吗？”
“不，我只是觉得……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昨天，西河。有什么不明不白？” 
“可是，可是我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连她为什么跳河都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呢？”
“可是她就这么死了？绮园还是一片安宁祥和，长安街上也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可是她就这么死了？连她叫什么，为什么死都不知道。甚至连她存在过的痕迹都不知道。”方思激动起来，声音颤抖，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