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超人(15)

赵四揪着被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警察大队的队长没再说话。
病房里一时间寂静得能听见灰尘碰撞的声音。
“等你好了回来上班吧。”警察大队队长最后说，“都会过去的。”
十一、
事实却是一切都没有过去。
等赵四从病床上起来，关于他的热搜和新闻出了一轮又一轮，看也看不完。无聊的吃瓜群众们难得逮住一个生活的宣泄口，肆意地感受着八卦与道德标榜带来的快感。
各大媒体自然不肯放过如此挣钱多机会。他们派出大批记者，每日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中蹦出来的“超人亲戚”“超人朋友”“超人前同事”中自在快活地收揽不知真假的爆料，添油加醋地描写，欢天喜地地报道。
他出院那天被十几家媒体堵在院门口，一个女记者以自己尖锐的声音作为进攻的工具，咄咄逼人的态度与充满恶意的问题砸在赵四身上令他难以招架。风掀起她稀疏而坚强的刘海，露出高高在上的发际线，一如她高高在上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再后来他被扒出现住的房子由富翁赠与，紧接着便有了超人专救有钱人，不将平凡百姓的命放在眼里的传闻。又过了一段时间，有知情人士爆料称这套房子是在超人成为超人之前被富翁赠与的，而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送外卖的。网上舆论又起，大肆讨论超人一定是看得对方有钱有势可以为自己谋取好处才去救对方，本质自私自利，见义勇为都是假的。再过了一段时间，在见义勇为为违心之举的基础上，又有人爆料称超人在当外卖小哥时，每次见义勇为后都要求被自己救下的人送感谢礼物，当了超人以后更是频频收礼。
小道消息以讹传讹，传得五花八门。他赵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老天真是瞎了心了。
没人想知道赵四怎么想。
警察大队队长所说的“好了就来上班”在赵四身上并没有实现。他上不了班。当然他的领导似乎也不是很想让赵四去上班。
“小赵，你现在这样状态也不好，还是回家休息休息。”领导拍拍他，眼神中包含着同情与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你放心，我们相信你，工资还是会接给你，过一段时间等新闻都下去了，你就可以继续回来上班了。”
赵四只好点头答应。
但这些新闻什么时候会下去呢？他们谁也不知道。
赵四叹了口气。
这是他在家呆着的第十五天。
他眼下挂着两黑眼圈，睡觉总也睡不好。恶梦每每在他闭眼的瞬间如期而至，浑身是血姑娘哭着问他为什么独独没能救下她。
于是赵四每每都想，自己明明也很想救她，为什么就没救了呢？
如果是自己死了该多好。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
这个念头一起，便深深扎根于赵四的脑海中，无论赵四如何努力压制，都会在他独自一人相处时用力生长，蔓延，占据赵四整个大脑。他睡不着，动不了，脏衣服扔在地上堆了一堆，按照他以前的性子，一早就会扔到洗衣机里洗干净晾上。
可他现在动不了啊。
他想床是他的坟墓，是他的避风港。他可以一直躲在这张床上，直到自己腐烂，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