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索悲恸的小丑(6)

把我抱在怀里的那个人，这样温柔地说道。
我不会想到，那个被用着最平静的语调讲述给我的故事，却成了那个人给我讲过的唯一的故事。
那时，躺在怀里撒娇的孩子还只是把这个故事当成童话，关心的只有故事里那个小丑滑稽的表演。听惯了“最后，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的孩子不甘心于就这样草草结尾，总是怀疑着这个故事还藏着一个隐秘而美好的结局，一直嚷嚷着要下文，直到那件事过去了多年以后，长大的孩子才终于找到了那个迟到的结局。
小丑死了。
我把这个故事连同最后的结局全都告诉了身边的男生。或许是因为故事的残酷吗，还是因为想起了别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在这一刻我所能确确实实看见的，是一个低着头，用着有些悲伤的眼神看向远方，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的少年。
他和我很像。这是那个时候，我唯一的感觉。很久之前的某天，刚刚得知结局的我，也是这样。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当初那个人把这个故事告诉我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看不清残酷的黑暗，所以把故事当成了童话，而当一个人真正成长，再去回味那些自己曾天真地相信着的东西时，才会在那些信仰中发现最隐秘与残酷的真实。
是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给我上一课吗？
还是早已预料到了，现在的我就是那个和故事里一样的小丑？
发觉自己是小丑的这件事，是在那个人的葬礼上。
装模作样的亲戚们，在那一天像被赶着的鸭子一样挤进我家。装着那个人的木棺草草地摆在门前还未密封，他们却默然地走过直到过堂的那个灵位前才跪倒在草席上失声痛哭。流泪的义务结束后，几个女人用白毛巾擦拭了眼泪围坐在一起重新侃起天来，当我用木然的眼神望向她们时她们却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唉，真是可怜的孩子呢。”
“是因为亲人去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吧，连哭都没有呢。”
“悲伤过度了呢，这孩子。”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那时的我一遍一遍地这样问着自己。
真的，是这样吗？
看着冰凉的遗体被送进棺材的时候，家人们在那层裹上白布的躯体旁哭得死去活来。即便是幼稚如我，也能看出那是不同于矫情虚伪的哭泣，每一滴眼泪都像染上了绝望的色彩。那一天，天空很黑，乌云像是要压垮世界一样地沉在头顶。跑出家门的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水泥地上，用洋娃娃一样的眼神，呆呆地看着眼前末世一般的景象。
妈妈，下雨了。
我喃喃地说着，用手触摸向阴霾的天空。闪电在劈开云层的一瞬发出炸裂的巨响，整个街道的窗户玻璃都像是要碎裂一样地猛烈震动起来。雷电闪过的阴沉天空下，我站在那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然而，暴雨很快就来了，先是全身都感受到一股来自空气的沉闷热气，接着，比黄豆还大的雨珠像是天谴一般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
好痛。我把手挡在额上。
但是，不想回家。
那个时候的我，非常害怕出现在家人面前，因为比起平时庭院里的桌椅和夕阳，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那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有种说不出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