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物语·壹·有狐』
「楔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诗经·有狐》
「其一」
蒲家院子里,有一座小小的石祠。
这石祠里供奉的既不是观音娘娘,也不是菩提佛祖,而是一只石刻的狐狸。
每日饭前,祖奶奶会毕恭毕敬地把贡品摆在石祠前,全家都要等上一炷香再食。
蒲家三郎很不开心,因为等一炷香烧完,娘亲做的炸丸子就快凉了。
可是祖奶奶说,要让狐仙大人先吃。
蒲家三郎想起祖爷爷在世的时候,有一回,自己偷吃了狐仙的贡品被祖奶奶撞见。满头白发的祖奶奶气得直跺脚,片刻后竟然像一个小女孩一般嚎啕大哭起来。祖爷爷从屋里冲出来,竹杖舞得虎虎生风,狠狠地抽了他几棍子,蒲三郎腿肿了半个月。
“祖奶奶,这世上真的有狐仙吗?”
垂垂暮年的她木讷的神色鲜活起来,浑浊的双眼也有了神采。
她笑着说,当然有啊。
祖奶奶说,自己还是受过狐仙恩惠的人呢。
在她还是小姑娘家的时候,曾与一只白狐相遇。白狐的眼睛蒙着水汽,黑亮黑亮的,连最好的墨玉都不能与它相比。她亲眼见到白狐打了个转,化身为一个白衣蹁跹的仙人。仙人一双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的。
“祖奶奶不怕吗?”
她摇头,怎么会怕呢?她只觉得那一眼便是春风桃李,此间经年。
自那以后,她与狐仙相识相知,她常在河边浣衣,狐仙就在一边听她讲今天的趣闻。不过是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小事,狐仙却总是正正经经地听着,像个学堂的小书生似的。
“后来呢?”三郎问。
祖奶奶说,她后来就嫁给了祖爷爷。娶亲的那一晚,一伙强盗却来作乱。祖爷爷护着她,被刺了一刀,手探着没了气息。她一时又慌又悲,心下大乱。
是狐仙驾云而来,收拾了贼人,又赐了一颗仙丹救活了祖爷爷。
末了,白衣胜雪的狐仙拍了拍她的头,说:“此次本意是来道别的,我要升到天上做大仙了,今后怕是无缘再见……”
年老的她模仿着狐仙的语气说:“…怕是无缘再见。人间相逢一场,你可不要忘了我。”
你可不要忘了我。
她当时,是用力点头答应了的。
「其二」
作为一只白狐,狐仙觉得自己大抵是有些洁癖的。
这一身白毛常年收到族中人的夸赞,毛质柔韧,颜色仿若白梅枝间雪。这样好的皮毛,狐仙每天要花一个时辰去打理,再用一个时辰熏染花香。
所以当那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唱着歌儿,又一次把洗衣的水溅到他晒得蓬松的毛上时,他忍无可忍地炸了毛。
小姑娘见绿草篷里炸起白乎乎一团,停下了手里的活,抱着膝盖打量起来。
反正四周无人,狐仙想,不如吓唬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