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船的故事(2)

不过我先要在此谢谢你的补充：“村里的龙舟好手一大早齐聚河畔，他们要把订造的新龙船划回村庄。下水前会有隆重的祈福仪式：村代表用香茅水洒遍龙船全身，把龙头洗净，将要上船的男丁亦要用香茅水洗手，然后从鸡冠上取活公鸡血为龙头点睛。村民们齐拍船身把龙‘叫醒’，再合力下水。在热闹的鞭炮声中，新龙舟下水采青……”
你能理解的，当时的我特别迷茫，一大群人来到作坊，让我非常惊慌，我还以为又要遭受劈裂之苦。他们竟突然把我放在平静的河水里，即使她的抚慰使我的焦虑稍稍得到缓解。从村民急切的目光中，我仿佛猜到他们的意图。
那年的端午结束后，我被放入淤泥中。他散发出的独特气息，令我的伤口慢慢痊愈，也令我最初的恐惧逐渐消散，安静地等待下一年端午的到来。此后，在那处风光旖旎的水乡里，我的出现都能调动起村民兴奋的情绪。乡亲们把孩子抱下来轻轻拍打我的身体，然后跟父辈一起体验划龙船，从中学得动作技巧，好为竞渡作准备。他们划动船桨的身影以及洒下的汗水让我看到了一种传统的继承。他们的辛劳没有白费，不消说乡镇的比赛，就连市里的都能取得胜利，在层层选拔下，最后去广州参加省级比赛（比赛的场面你可以参照一张民国老照片：比赛以海珠桥作为比赛的终点，江岸和桥上人头攒动，其中一艘远超其他龙船的说不定是我）而蝉联省城龙舟比赛冠军成了当地的佳话，引以为傲的不仅是人，也还有我们整艘龙船。获胜之后，水手们驾着船沿密布的河网返回，他们大笑着在村前码头高声呼喊，岸上的村民点起喜庆的鞭炮，那都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后来在博物馆中，我感受到的是另一种方式的传承，我从外销画、明信片和老照片中看到龙船的形象，都有我明显的影子。原来我成为一个象征，传达重要信息，不仅代表端午节，更代表一种的乡愁，给独居异乡的游子带来些许慰藉，这让我很是感慨。
清澈的河涌依旧，古老的码头依旧，激昂的鼓声依旧，船上的物件依旧，村头的老榕树依旧，人们的期盼依旧，而我却见证了村民们的老去，也见证了村庄的变迁。
期间，我经历过两段太长久的沉睡。淤泥蒙蔽了我的视野，就像窗户被黑布遮住一样。在那暗无天日的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实际上闷了多久。
我隐约地记得第一次的情况，河道时常出现剧烈的晃动，淤泥莫名其妙地带有越来越浓的刺鼻气味。我听到水声里混有愈加闹哄哄的杂音，问他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是惨烈的战争。对我而言，淤泥的描述未免太过陌生，毕竟我先前在村里从未经历过动荡。可听他哀伤的语气，那应该是一件悲痛欲绝的事情，我连忙说：“我去看看乡亲们怎么样了！”“有些被敌人杀害了。”淤泥拦住我，说：“别上去，说不定你会被他们烧死！！！那可比你的先前受到的更惨！”我虽义愤填膺，但一听到淤泥诚恳的劝阻，我又止住自己的冲动。我无奈地问：“何时才能再回去看看啊？”“难说，不过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经过长久的等待，当我重回村庄时，我大口呼吸空气，深情地环视这个地方。怎奈它变得既熟悉又陌生，河涌、码头、榕树虽然大体上没变，但有些青砖屋已经损毁，我看不懂祠堂门前写的大字标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