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二十度(第七话)
年轻的船员刚和后半夜上船桥值班的人交接了班,挂在吊车上的木制救生船在海风中吱嘎作响,将它的声响连着海浪轻轻拍打船首的波涛声一起听,会觉得这像极了古典爵士。
实际上,会有这样的感觉,很大程度上要感谢于船头上传来的慢节奏爵士乐。太阳虽西下,黑夜却并不显得那么黑暗。有好几条船和这艘船一样行驶于此,其桅杆上的灯光在远处闪烁,——他们在借此互相询问着他人的情况;今晚海风也不那么迅猛,虽然还是很冷,但至少不用担心船上的来自北方的食品落入海中。今晚的海况极好,来值班的人更多是在执行任务罢了,如此平静安稳的一晚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连大副都跑到船头上听音乐以放松。
“又写日记啊小松?”大副问道。
“没办法嘛,家里的老父母要我天天写嘛,还要我在靠港的时候给他们发回去。”
“你家父母四十几了来着?”
“五十了,上一个月老母亲刚满五十,——她一直身体不好,挺不容易的。”
“哦,那挺好啊,父母老了出不了门了,你就给他们写写日记,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妈的这破收音机又没声儿了!”
大副脚一伸,将卡在船头缓冲垫上的收音机踹进海里,随后他起身,如祭祀老伙伴般将几支有些受潮的烟扔进海中。
“你那些日记能让我看不?”
“……我写得不好。”
“让我看看嘛。”
“不!”
“叫你给我你就给我!大副喊你往北开你敢往南调头吗?别婆婆妈妈的……”大副低声唠叨着,把小松手里的薄纸夺过,正儿八经的读起上面的内容。
“亲爱的……你脸红干嘛?”此时,小松将头缩入肩膀,弯着腰回避大副的眼光,“亲爱的小芳,——哟原来是在写情书啊,深藏不露啊你!——亲爱的小芳,我今天看到太阳西下,黑夜漫过天空,不禁觉得倍感孤独,——哟想人家丫头啦?——想到你那张花一般的脸,忽然又觉得你就是这时代的……这字读啥?”
“……”
“啥?”
“貂蝉!”
“哦,貂蝉,——啊,我美丽的貂蝉啊,真是可惜了你的青春,要你来等待我……”
“别念啦!”
“啊,我的女神,”大副故意提高了音量,“感谢你牺牲自己的青春来等待我,放纵我流浪天涯,也感谢你……‘感谢你照顾我的父母与卧病在床的奶奶’?”
小松没出声回应大副的疑惑,此时远方的渔火熄灭,星空也渐渐暗淡,船桥之中的值员在小声交谈着什么,互相嬉闹;救生艇中似乎有虫儿在鸣叫,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舷……
“你有个卧病在床的奶奶?我怎么不知道?”
“我……其实还有个原本该读大学的妹妹,——我其实是偷偷跑出来的。”
“啊?”
“是我奶奶要我这样的,她说我爷爷在海上安眠几十年了,希望我去问候他。”
“可你不能真的跑出去啊。”
“我也一直在给家里寄钱的,——老实说吧我现在能呆在这里是我父母默许的,我不知道回去他们会怎么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