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4)
“快!快..快去升..升帆!”目睹了柳观寒父子的惨死,柳观洋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那他的商业帝国就毁于一旦了!
“升…升帆!!”
没人回应柳观洋,平日里的那帮生龙活虎的水手们全都呆滞了,整齐地瘫软在宽大的甲板上。
“一..一群废….废物。”柳观洋气急败坏。天生的口吃、圆滚的身形让穿着绫罗绸缎的他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小丑。
他抓起身边正跪拜的大副,用他所能的最大音量吼道:“你给老子去升帆,升帆!”
这是柳观洋一生中唯一一次没有口吃。但此刻的他却没心情去想为什么自己没有口吃。
大副脸上那双禾绿的眼睛现在已经被两个空洞的血窟窿所取代。他粗糙的双手紧握着,指甲嵌入皮肉,不断有血从手指间的缝隙滴落。两个眼珠在不远处的甲板上随着船身左右倾斜来回滚动,像调皮的大奶色弹珠。
“怂….怂货。”柳观洋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扭动着他肥硕的身躯,朝桅杆奔去。
他柳观洋别的能耐没有,就是有一颗勇敢的心。
桅杆上挂的扶梯很长。
柳观洋很久没有运动了,才爬了一段,白胖的皮肤就出了一层细汗。为了减轻负重,他脱下了那件奢华却厚重的大衣。
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如一朵金箔雕的大丽菊,在空中优雅地旋转、坠落,狠狠地撞在冰冷的木板上。它出生时就冠冕堂皇地躺在精饰的玻璃展橱里,享受着万人灼热的目光。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它也会和那些蓝缕鹑衣一个遭遇,被扔在地上,无人问津。
大衣花边的袖口滚出一颗颗珠子,色泽鲜艳,像从混了朱砂的琥珀里扣出来的。桅杆上攀爬的白胖子可没空注意这些,他背上拴着两根拳头粗的尼龙绳,在牵引着船帆上升的同时,也在背上勒下两道深痕。
熟悉的痛疼感让柳观洋仿佛回到了过去。
曾经,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穷鬼。父亲得了肺痨,在家等死。
他每一天的生活都一样。上午带着弟弟柳观寒出海,升好渔船的帆,把捕鱼的任务交给弟弟。然后便划着小船去往双月港——他知道的最繁华的港口。在双月港,没人知道他是谁,那他就可以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行色匆匆的路人(小偷)或者别的,只要能捞到钱。虽然他每天傍晚都奋力寻找能治愈肺痨的大夫,但一包包拙劣的止痛药永远是这个冰冷的世界给他的回答。
渐渐的,他内心的落寞被对金钱的渴望占据,他打心眼里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钱还不够,所以才找不到能治愈肺痨的大夫。
“唉,活成个废人。”病榻上柳月菱面容憔悴,唉声叹气。
他这一辈子啊,可以说是活的憋屈死了。好不容易出生在个富贾之家,却逢家道中落,分家的时候受兄弟们排挤,没搞到半点家产。为了生活,只得到渔村打渔,混口饭吃。辛苦攒钱讨个媳妇,生下两个儿子后,受不了贫穷,跑了,再也没回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媳妇跑了没多久,柳月菱就染了肺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