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

人们看到彩虹时，总以为它美。
暖腻的海风吹过，掉下鱼腥味的凉爽。
我躺在隆起的沙丘上，远眺蓝海的平面。
一艘艘简陋的渔船从天海相接处浮回，渔民们围坐在粗大的桅杆旁，抽着旱烟，褶子横生的脸上挂着罕见的喜悦。
哈，看来这些衰仔今天收获不错啊。我一边瞎想着，一边往嘴里灌酒。麦色麦味的清酒在我口腔中肆意翻滚，发黄的味蕾渐渐被淡甜所塞满。
”哈哈，畅快，就是这酒，他妈有点少。”
我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瓶，不禁砸砸嘴。刚如潮水般高涨的快乐又一口气全退回了深海。
醉意和海角上头的红霞一样，从无到浅，再到浓，但不和后者那么磨蹭。醉醺醺的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不振，任由松软的身体陷入沙丘。细细的湿沙从四方钻进我的头发，衣服，耳朵…它们和疲惫一样，无孔不入。
眼皮忽变得沉重，眼中的红霞也混沌成一片暗红光晕。恍惚间，我模糊地听一阵阵曼妙的声音，被海风从远方轻轻吹来。
“孩子，你累坏了吧。”
“孩子，早点睡吧。”
…………
这阵迷人低语仿佛是沉睡魔咒的咏唱，我瞧见梦中冰冷的土壤从四面八方伸出。那黑色的土壤，就像溪流里发疯的水葫芦，粗鲁地生长，欲覆盖天地。
突然，红晕中掠出一个黑点。那黑点与渔船队连成的黑带相距着一条长长的光路，显得异常突兀。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黑点的出现，犹如给我打了一剂兴奋剂。我迅速从沙丘上翻起身，发溃的意识也变得清醒。
那黑点，勾起了我的兴趣。
我连忙掏出裤袋里的折叠望远镜。檀木鎏金的镜筒上豁开几道深口，昭示着岁月的侵蚀，所幸前镜没并有因此滑落。紧接着，我又吹了吹褐色的镜片，确保镜片上没有任何阻碍我观察的杂物。
我可不想让杂物遮住我的视线。毕竟，这黑点可能是我在这里蹲守数月所追寻的怪物。
我用微颤的手扶起望远镜，将饥渴的目光投向黑点。黑点在我的视野里越放越大，渐渐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那是一艘庞大无比的巨舰。船身黑黝黝的，像是刚从黑暗里剥离出的一块。船头刻着一个裸体的女人，丰乳肥臀，姿态轻佻。粗如百年老树的桅杆上，不知名生物的肋骨被黑铁链绑着，充作横杆。那些长长的肋骨白的发亮，如刚出炉的瓷胚。桅杆上飘着红腥的血帆，帆上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蛇形海怪。它扭曲盘绕着，向天空张开血盆大口，似乎在怒吼。
然而占据帆布大部分的并不是这海怪庞大的身躯，而是它背后生出的那两张遮天蔽日的大翼。那蓝色双翼好似随意而为的新鲜涂鸦，给人一种混乱的感觉。
蛇形海怪的身躯是用墨绿色涂料绘制的，而双翼，则是用一种蓝色涂料。彼时，蓝色涂料还未被海风吹干，慢慢的往下淌着。
“利…维坦.”恐惧悄然爬上我的脸，我的声音微微颤抖。
正当我死死盯着这艘臭名昭著的鬼盗船时，眼前的一幕顿时令我脊背发凉，行驶中的利维坦就像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水，猛得一下，扎入水中，激起千层骇浪。刚才还在海面航行的巨兽，转眼间就破入深海，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