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人(8)
此后,邵朗就像老妈子一样,管东管西,什么冰激凌太凉对胃不好啊,什么火锅太辣少吃啊,什么睡觉前必须吹干头发啊……林琅每次都乖乖听话,但是从来不做。
等邵朗发现后,听他碎碎念,然后咬着手指尖,看着他撒娇的笑。
林琅三个月大的时候,父母离异,交付外婆,成年后出国,一直没有玩伴,自己和自己说话,除了外婆会关心念叨自己,再无旁人。父母都各自有了家庭,他就是那个尴尬的“旁人”,宁愿远走他乡,偷偷躲起来,也好过在别人家看着父慈子孝。
生而不养,生而不见。
小时候还会撅起嘴挂着泪珠,抱怨爸妈,怨怼家庭,后来这心结渐渐变成心病,被层层心膜包裹,长在左心房的最深处,每次提及都是一次剜心手术。自己打工赚钱,自己养活自己,他长得清秀,偶尔拍拍广告,做做模特,收入不稳定。
模特圈子水深的很,他没有靠山,没有老板,没钱花的时候才会硬着头皮接活,却疲于各种商业应付。他像鸟儿一样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舍得它染黑,他想学设计,想开自己的服装展。
每次熬夜画稿的时候,他就会坐在窄窄的落地窗前,大大地开着窗,吹冷风,把深夜心里翻涌的悲愤化成创作的灵感,他孤独冷寂,他甘之如饴。
邵朗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从当初同班同学一起出国,到现在隔三差五从别的城市赶来看他。如果没有邵朗在出国之前的帮他查校申请,甚至最后的资金支持,靠他一个人打工赚的钱,怕是没有任何机会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一直说,做设计的人,是繁华落尽后返璞归真。
不仅仅是这些支持,邵朗是那个一直鼓励他,支持他梦想的同行者。
邵朗的家庭环境复杂,富二代和红三代的家庭势力交缠,作为这一辈为数不多的男丁,他从小就习惯游走于各种人之间,应付着不同的场合。城府就是那时候一点点修建的,如今早就大的像紫禁城一样,表面上沉毅果敢,内地里阴谋算计,他从小没有得到过一天的家庭温暖,父母的见面像是商业谈判,又像是政治内斗,刀光剑影间,把家庭温暖斩杀在角落。
他和林琅个性不一样,他从来不说,也从来不问,他在等,等到有一天自己可以立规则。
他个性里缺乏林琅那样对人强烈的依赖感,他倾向自己解决问题,不问别人意见。
但林琅是被迫独立,被迫自我封闭,被迫解决问题。他的真实情感总是藏不住,在细枝末节中展现无遗。邵朗愿意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就像照顾小时候的那个自己,那个倔强的让人心疼的自己。
林琅租不起大房子,只有小小的一间,每次邵朗来得时候,都只能睡沙发,这让林琅很是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要睡沙发,但每回都被邵朗以“我怕我明天起来又要叫救护车做Uber”为由拒绝。
初秋,小小的房间,气温20°,果然多了一个37.5°的散热体,房间像是小火炉,熏得林琅红红的睡脸,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