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严寒（五）

族人们突然尖叫起来——一团火悄无声息地从一位被打倒的族人手中蔓延开，点燃了第一位献祭的牺牲品——那位被打倒的族人。随后，它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吞噬了洞内成堆的茅草，转而将矛头转向了贪婪的族人们。当他们从施虐的快感中转而意识到火灾的来临时，大火已经将洞口的草和木柴引燃，阻塞了他们最后的逃生希望。族人们争相拥挤着向洞内跑去，落在后面的小孩子们尖声地叫着，期待着母亲的回应，然而，他们的母亲也许正蜂拥在洞的最内部，希冀着苟延残喘。他看着熊熊大火，想象着火苗舔舐着贪婪的族长焦黑的脸，又以同样的温柔毁灭整个森林，整座山头......他的那群居住在另一座山的火望尘莫及的地方的勤劳善良的族人们将拥有一座巨大的火炬。
警笛声在他的耳边恍惚地飘荡着，他感到自己身上的击打停止了。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透过密密层层的人群，他看到了身穿警服的一队警察，手执手枪向他们靠拢来。他的耳膜隐约捕捉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警察的一声喊话：“警察，举起手来！”。困倦感不可抵挡地袭来。他听到了雪儿的哭喊声，感受到了她瘦弱的躯体传来的余温。他艰难地睁开眼，微微一笑，喃喃说道：“是时候睡个好觉了。”黎明的阳光轻柔地洒在他被血染红的脸上，为他理平了狰狞的面容，转而将安详与平静带给了这个千疮百孔的灵魂。
大火享用罢洞中的祭品，留下了一群拥挤变形的焦黑的灰烬，隐约着狰狞的恐惧。山头浩浩荡荡地燃起了烈焰，滚滚黑烟直冲天际。大火蔓延，积雪未来得及熔化，便已经蒸发无迹。另一座山头上，一个族人哨兵发现了对面不寻常的景象。他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冲天的黑烟，剧烈的红光，愣住了。小家伙蹦蹦跳跳地从洞中跑了出来，看到呆立着的哨兵，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看到对面山头的怪状，她也一愣，旋即惊叫着跑回洞穴里，把所有族人都叫了出来。族人们忍受着饥饿的煎熬，互相搀扶着走出洞穴，看到了前方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火。他们身上的沉重一扫而空，争着抱着木柴冲向对面的山坡，将火神恭敬地邀请回了他曾抛弃的山洞。
大雪又持续了一周，扑灭了耀武扬威的大火。正是这场大火，使周边无数的部落在这场大雪中挺了过来。
一座整洁的公共墓园里，一个小土堆上插着一块写着他的名字的粗糙木板。一位女孩，穿着崭新的花裙子，手中捧着一束素雅的白花，像动画片里的公主。她静静走到土堆前，轻轻坐在旁边，像是怕打搅了这安眠的善良的魂灵似的，轻声说：“爹，你走了之后，我进了福利院，那里人都很好，我也可以继续上学了。您在下面要好好的，不用担心我......”说罢，她哽住了。
族人们一直在等待，想要与他分享重拾希望的快乐。可是他没有回来。他不在的日子里，雪儿一天比一天焦躁，一天比一天低落。族人们答应，等大雪停了，他们一起去寻找他。于是，一周后，大雪停了。大火过后，整座山显得空旷了许多。不再有树木遮挡视线，他们很容易地看到了一座山洞。出于好奇，小家伙探进去瞧了瞧，突然发疯般冲了进去，拾起地上一把斧柄已被烧焦的斧子——绝对没有错，那是凝结着他一生的心血的，他生前最爱的斧子。赶来的族人们一眼便认出了那把斧子。他们本能地知道，一定是他，在火神炙热的洗礼中，为他们带来了希望。无数晶莹的热泪滴洒在这片焦土上，被干涸的大地珍宝般吸入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