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轻小说 【武陵尘梦】(3)

木禾挠挠头，方才忆及先前识得一些字的他曾在叔父家翻过一本书，其中正有一篇名为《桃花源记》的文章，可结尾之笔却是与这男人所说的故事大相径庭，大致不过回程里渔人一路留下记号，全然忘却了桃源中人告诫的“不足与外人道也”，告诸太守却不复得路，不得善终。
饶是如此，木禾却觉得这人的话语比那白字黑字寥寥几笔有趣得多了。
“幸得太守自私自利，妄想独吞这桃源仙境，才未报到皇帝去。几日之后，那人就死在了牢狱之中。我将他的尸骨带回，葬在了桃花源中。”喝了一口酒，他继续讲述。
“你？可是……可是那就算是真实的故事，可……可也过去了好几百年了吧？那人不过一介画师，为何会有此缘分，为何会对桃花源如此重要？”木禾的脑海里登时涌现出了乡邻里那些老人们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精怪传说。
那时他的玩伴阿生还被吓得哭鼻涕呢。不过木禾却是不怕这些的，他也生来老实憨直，自然相信诸如妖怪、鬼魂之类的，也肯定有好坏之分的吧？若这个看起来有很多故事的男人也是妖怪的话，应该不坏吧，哪有一个坏妖怪这么爱写写画画的啊？
毕竟，故事可是很有意思的呢，他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津津有味地听下去。
男子挑眉，像是知道木禾心中在想着什么，随即又稍稍蹙眉，对木禾没心没肺居然毫无忌讳之意稍显惊讶，接道：“还记得秦末的那个人吗？他也是个略同术法的奇人，所以才有了能力得以辟出这一片桃源来。能画出桃源之景的，世间仅他一人。画师就是他的来世。纵然心性追求已是截然不同，可他们二人之间那份率真，对桃源的庇护，以及眉目间萦绕的温柔，从未改变。”
“仅凭那人的一点微薄之力是不足以守护桃花源百年之久的。桃源本就是灵气旺盛之地，久而久之，也有了精怪出没，而它们也默契地守护着桃源的一切。因而桃源再不受世俗所扰。”他似笑非笑，忽然抛出一句不相干的话，“那人在桃源种下的第一株桃树，名曰‘灼华’。”
木禾方要说话，可男人并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
“画师临死之前，留下了两行字：我自苍茫来，归得红尘去。忘却桃源踪，武陵尘梦里。”言毕，他利落地起身，衣袖微拢，袖口处并不显眼的桃花纹样刹那闪过木禾的眼前。男人再未说话，转身跨出了茶馆的大门。
“喂……喂！你的画落下啦！喂……”但是那人没有再回答。
那幅摊开展平的画卷仍旧是堪堪平铺在黑漆木桌上，木禾正欲追过去，店小二经过时的一句调侃却令他怔住了：“木禾啊，怎的又来了兴致吟诗作画啊？瞧你这看了半天也没憋出半个字儿来，这不还一白纸么……”
他想要迈步，小腿处却又仿佛坠有千斤重，如何用力，也分毫不动。
木生望向了窗外，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惟余茶肆外的道路桃红柳绿，落英缤纷。
我自苍茫来，归得红尘去。忘却桃源踪，武陵尘梦里。
他默念，想要将此牢牢刻在心底。
你既护桃源的前尘，我则守桃源的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