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长歌》--现代篇(六)
嘀——嘀——嘀——
华西医院第四住院大楼六楼某单间病房。
无依缓缓睁开双眼,室内的光线很温和,毫不费力就能适应。她看见,淡粉色的天花板,视线往下,是乳白色的墙壁。
早晨温煦的阳光透过白色的双层窗帘倾洒而下,无依有些费力地转过头,看到晨光下漂浮着的点点尘粒,它们从容而散漫地跳着舞,不多时,款款落到下方一头柔顺黑发上。
黑发的主人坐在一张灰色绒布椅上,他右手撑着额头,眉头微锁,分不清是闭目养神还是做着噩梦。
晨光轻柔地覆上他的侧脸,映照出一抹浓眉长目,和纤密长睫;鼻梁高挺,阻断了光线,干脆而利落,另一侧脸只能深埋阴影中,教人难以看清;耳前一绺鬓发顺着下颌垂落,衬得那半侧薄唇更显丹色;肤色还是那般冷白,晨光倾洒之下更是泛了一圈白光,古雅尊贵,像千年古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无依微微笑着,细细端详着他。印象里,自己似乎未曾有机会这般看过他,倒是许久许久以前,他曾天天将沉睡的自己端详了个遍。
那是多久之前呢?...记不清了。
像梦一样。无依这般想着。
忽地,像是怕眼前这一切真是梦,无依抬起右手,想去触摸,去确认。可右手没有抬起,无依眼波微移,这才瞧见右手一直被一只大而温暖的左手拢着,那力道轻一分,便可挣脱,重一分,便会压迫。
左手心的异动惊醒了敖昭明。来不及反应,无依直接对上他眼眸。
宁静的清晨,淡粉的病房,柔白的晨光,漏拍的心跳。
...
...
华西医院第四住院大楼七楼某单间病房。
“唔......!”意识刚清醒,无疆便觉得脑袋像是要炸了一样。
下意识抬手按住太阳穴,试图缓解这股莫名的疼痛。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像是被人灌了一锅杂煮烂粥,粥里的小料庞杂破碎;尝试着想串起这些记忆,又感觉像是一块精雕细琢过的巨大璞玉被狠狠砸开,碎成千万块,根本无从下手。
“这些是...什么啊...”
这些记忆不是他的。至少无疆能够确认这一点。
“小少爷,你醒了。”
无疆一愣,才反应过来身旁还有人。啊,是老师啊。
“老师,都说了不用叫我少爷啦,没人会认我这个私生子的。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无疆边揉太阳穴边说着。
老师在他身边已经好几年了。
18岁以前,无疆一直和妈妈相依为命,住在诸暨的一个小古镇里。他从小没见过父亲,妈妈告诉他,父亲住在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虽然无法相见,但那个人每年都会打一笔生活费到妈妈账户。妈妈从来不用,倔强地靠着自己微薄的工资租了间小商品房,即使含辛茹苦却也只能供自己上最普通的小学,初中,高中。多年的辛劳在妈妈身上留下种种慢性病,可妈妈怕看病会花光积蓄,一直不肯去医院。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为什么只打钱却从来不见妈妈和自己,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爱上那个人。他唯一能做的,是定下决心,努力学习,考上国内最好的医科大学,当医生给妈妈治病,然后带上妈妈一起去西方,去找那个人,当面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