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瓦河上的舞女(4)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她用小手指敲着玻璃，央求道，“我觉得很冷，很不舒服！”
“对不起，你不属于这里。”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求求你！求求你！我在外面漂泊流浪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我迷路了，好不容易才回到家！行行好吧！亲爱的米沙，让我进去！”她呜呜地哭起来。
她哭得是多么伤心，我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难道她是索菲雅的鬼魂？不，我清楚得很，索菲雅是伊莲娜的人偶，没有灵魂。而且，谁又晓得，灵魂这东西的真相。
“亲爱的米沙，让我进去！难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索菲雅，属于你的索菲雅。我受了很多苦，但现在，我回来了。让我进去！”
我僵僵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深褐色的长发乱蓬蓬的，乌黑的大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上沾满泥巴，发出尸体般腐臭。此刻，窗外暴雨肆虐，风雨交加。她光着脚，蹲在窗台上，脸蛋贴着玻璃，浑身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白色的睡衣紧紧贴着她的身体，我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她就是穿着这身睡衣的。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她不是鬼魂，不是活人，不是阴尸，更不是幻觉，她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她真的是我心爱的妻子，那她需要安息，我不能强求已死的她和我在一起，受诅咒地活着，我不能让她受苦。如果她是幻影，那我就更应该摆脱她。
“安息吧，你不属于这里，”我低下头，躲避着她的目光，说，“我永远爱你。”
她不可能是鬼魂，索菲雅是没有灵魂的，而且，谁晓得，鬼魂这种东西……
索菲雅好像生气了，她打碎了窗，把一只脏手伸进来，她可能二十多年没剪过手指甲了，她发黑的指甲又尖又长，锋利无比，划伤我的脸。我知道她并无恶意，她只想摸一下我的脸。
我抓住她有力的小手，在碎玻璃口上蹭来蹭去，鲜血从她的手腕喷涌而出，贱到窗玻璃上，我想她一定痛极了。但她没有放弃，她真的生气了，她发出怵人的尖叫，挣扎着把受伤的手抽回去。她用另一只手猛烈撞击玻璃，企图强行闯入来。她发狂的样子让我心碎，她现在一定极度痛苦。没有办法了，我唯有掏出手枪，如果这是她的鬼魂，我只希望她安息，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于是，我又一次干了不可饶恕的事，当时我一定着魔了，如果她是活人，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在痛苦中抱恨终生——我竟朝她的额头开枪了，是的，我竟朝她的头开枪了，我大概是疯了。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她看我的眼神——不解，无奈，难以置信，哀求。子弹射穿了她可爱的脑袋，鲜血溅在玻璃，她浑身抽搐了几下，接着她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破烂的洋娃娃似的，松开了紧抓着窗的手，从三楼的窗台上栽倒下去。几秒钟后，我颤抖地把头探出窗子，但楼下的石子路上什么也没有，异常干净，她消失了，这是梦魇吗？抑或她只是我臆想的产物？
我浑浑噩噩地站在窗前，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我的女儿从房间里走出来。
“亲爱的爸爸，我睡不着，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的房间里看着我，我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