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瓦河上的舞女(3)
我记得她不喜欢大雪
她像苹果树一样清新
她的歌声在风中萦绕了二十年
多少年过去了
如果她还活着
她还能像当年那样快乐
那样歌唱吗?
大雪把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墓园已丝毫不见当年的景象,多少人的悲欢离合,多少人的爱恨情仇,都随她而去,融化在涅瓦河水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只剩下空洞的悲伤。
突然,我看见一个雪白的身影,它在墓园深处一晃而过,我听见什么东西咔嚓了一声,这大概是某只灵巧的小脚踩断树枝的声音。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多年前,我听过类似的声音。而现在,我想起来了,很多年前,那时世界还很年轻,我第一次看见她,那是在一个山谷里,当时她看见我后十分害怕,拔腿就逃,她踩断了一根树枝,发出的就是这种声音。
3
索菲雅躲在阁楼里读着父亲的日记,这时,蜡烛闪烁了几下,即将燃烧殆尽。索菲雅眼泪闪着泪花。母亲的名字和她的一样,也叫索菲雅,她的名字里包含了父亲和母亲的名字。她拿起几本日记和红皮书,爬下阁楼,躲进自己的卧室,继续偷看先父的日记,她的眼睛在燃烧,眼泪哗哗地往外流。
4
一八七九年一月七日
我听见教堂的暮钟,但天晓得这意味着什么。是死人的丧钟,还是活人的颂钟?
我的寝室里有把手枪,这就是当年亚历山大•契卡林斯基用来自杀的那把手枪。当我把冰凉的枪口贴在额头上时,我感到多么兴奋和激动,我多么希望像亚历山大那样——为自己心爱的人自杀,为伟大的爱情殉命。但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抛下我的女儿,她需要父亲,让我高兴又痛苦的是,她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昨天晚上,我到女儿的卧室里去,她睡得是多么香甜,安静,她长得是多么像她母亲啊!一时间我竟有种错觉,认为她就是二十年前的索菲雅•库拉金娜。难道我的女儿也是一个人偶吗?是那个伊莲娜的人偶?像我可怜的妻子那样?不,她不是,我相信并且确信,女儿她有血,有肉,有生命,有灵魂,而不像我那可怜,不幸的妻子,我的妻子没有灵魂。但谁又晓得,灵魂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在女儿的卧室里待了多久,可是当我离开寝室,来到走廊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打开走廊尽头的窗子,大口呼吸着夜间空气。月光如此晶莹,苍穹如此透明,让我想起索菲雅的眼睛。一时间,我思绪万千,我把手伸出窗,摸到一棵老松树坑坑瘩瘩的枝条。我蓦然记起,很久以前,我的妻子好像把什么东西藏到这棵松树里,我苍老的手在松树上摸索,我不知道那东西是否还在。我既希望找到那东西,又害怕真的碰到它。
突然,我摸到一个冰凉的小指头。
我顿时感到梦魇般的恐怖,窗外有一只冰凉的手。我想把手抽回来,可是窗外那只冰凉的小手迅速抓住了我的手,几乎把我的手腕抓断。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靠拢过来,在雾里渐渐清晰。我看见一张诚挚的小脸,脸色就像牛奶和血。一位年轻的姑娘坐在窗台上,惊讶地看着我,可是在她眼里,却充满无尽的忧伤,我认得这脸。看见我后,她的嘴巴张得大大,趁着她惊愕的当儿,我迅速把手抽回来,关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