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瓦河上的舞女(2)

在阁楼深处的一个角落，摆放着一幅肖像画，画前有一支玫瑰，玫瑰还很新鲜，应该是不久前才放到这里的。但索菲雅最感兴趣的，是画中那个戴祖母绿宝石耳环的年轻姑娘，她有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眼睛炯炯有神，闪闪发亮，如同繁星点点的星空。那浓密，勃垦第葡萄酒色的头发盘在她脑后。现在，她正透过镜框朝她微笑。索菲雅从没见过她母亲，父亲把母亲的肖像全都用帷幔遮起来，有一次她偷看母亲的肖像，结果被父亲骂了一顿，但她毫不怀疑：这就是自己年轻早逝的母亲。
关于她母亲，所有的仆人，甚至她父亲也不曾向她提起过，她只在涅瓦河畔的闲言碎语中听过母亲的惨死。她已消逝在涅瓦河的滔滔河水中，任何关于她的记忆也不曾留下。她只知道，母亲的名字和自己一样，也叫索菲雅，她在自己一岁时就死了，父亲十分爱她。
在阁楼另一个角落里，也摆放着一幅画，这幅画更古老，画纸发黄，画中有一个红艳的女子，穿着时髦的裙子。在金壁辉煌的舞厅中翩翩起舞，高贵，轻浮，游移在名媛与荡妇之间。她似乎是个妓女，有着明亮的蓝眼睛和一头长长的亚麻色头发，直觉告诉她，这是她的祖母，但画前没有玫瑰，由此看来，父亲十分爱戴他的母亲，但他痛恨这幅画。很显然，这两画中的女子是父亲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的妻子和母亲。
除这幅画外，索菲雅在阁楼里发现了几本破旧的日记和一本红皮书。于是，她蜡烛放在地板上，打开其中一本日记读起来。
那是她父亲的日记
2
一八七九年一月五日
今天早上，我到彼得堡郊外的墓园里看她，我知道，她还是那样，那么年轻，那么可爱，快乐。可我却不可避免地苍老了。
我至今仍常梦见那辆被诅咒的马车，当年它在荒野里游荡，呼啸地冲下山坡，让我害怕，我可能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梦魇。
我乘马车来到她的墓地，一路上我朝车窗外张望，苦苦寻索，我希望找到一些东西能让我像当年那样激动，可是雪下得太大了，除了无际的大雪，我什么也没发现，我失望极了。
我可爱的妻子葬在一座幽清林间的教堂里，每天早上，太阳都会把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坟茔上。我来到她安息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墓碑上的字：
挚爱的妻子及母亲
索菲雅•阿列克谢耶夫娜•库拉金娜
1837——1859
她走进了黑夜
没人会再见到她
突然，在墓碑下方，白雪深处，传出那么一小会敲击声，声音很小，但我清楚这不是幻觉，是的，我想起来了，很多年前，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索菲雅敲击我的房门时，发出的就是这种声音……
我不知道上帝把我心爱的妻子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我记得当年她的音容笑貌，那么快乐，可爱。我母亲死了不足一年便烂掉了，我清楚记得当时掘开母亲坟墓时的情景，我记得那空洞的眼睛和亚麻色的长发。我母亲把秘密带进了坟墓，直到我打开她的棺椁后才真相大白。我不知道自己该信奉什么，这么多年来，我都在痛苦和猜疑中度过，我在这条不归路上走得太远了，但远没有走到尽头。内幕中又有内幕，问题的答案又是问题，秘密的真相又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