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前世今生:暗涌67

杨九郎这一生过得好笑。
他从生下来便是不被待见的，他与杨母住在府外的宅子中，自小到大都未曾见过那所谓的厉害的父亲。
他叫杨九郎，因为排行老九，娘没读过几天书，只给了他这么个名儿，又感叹他哥哥姐姐都有好听的名字，时时自责。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街上的人就开始欺负他了，那些年长他很多的人，也会朝他砸石子儿，吐口水。
那些人说，说他是杂种，说他的娘是娼妇。
彼时的杨九郎，还不懂什么是杂种，什么是娼妇。他只知道被欺负得疼了，哭着回去找娘问。
娘愣了，脸上的表情很哀伤。与他说，九郎九郎，不难过，以后谁要欺负你，你便多忍些，忍不过了，躲开便是，切记不敢还手，不敢顶嘴。
小小的他，面对着那张温婉哀伤的脸，当时从未敢问一句，娘，凭什么?
于是岁月的齿轮便开始了层层转动，不知何时他被冠上了杨傻子的称号，大抵是因为揍他时，他从不还手，骂他时，他也只憨憨笑笑。
娘生疟疾死的那一年，杨九郎头一回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当他以为日子也许便这样过了，他会如同草芥一般，如同人人可踩的臭虫一样活下去的时候，却就这样遇见了张云雷。
茶馆晦涩的灯光里站着那玉树临风的少年，他声音朗朗，面带从容的微笑，像带着光似的，闯进了他的心里。
那掌柜的说，说这是天津来的角儿，身段好，扮相好，以后便是驻在茶馆中了。
杨九郎记不清许多事情了，他只记得大约是看见张云雷头一回被食客抓了腕子要带走时，娘的话便化为了一团蒸气飘走了。
从此他还是那个傻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人们也都知道了，有了张云雷的杨傻子是会护食的，有爪子的。
他那时执拗地唤他哥儿，引得大家总要哄笑，可那漂亮的人却从不多说，他唤，他便应下。
杨九郎自己从未有人被唤过这名讳，娘只喊他九郎，不像隔壁王婶儿家的孩子，从小便被叫做胜哥儿，哥儿，他听了便很艳羡。
于是他便记住了，要被惯着，要被宠着的，才能被叫做哥儿。
他不知道张云雷哪里不一样，明明也与许多人一般，都喊他傻子，小傻子，可那一声声小傻子里，都揉着淡然的温柔和欢喜。
两个毫无交集的人，也不知怎的就看对了眼，那些个京城中度过的黑暗岁月里，却被这一方明亮照了个通明。
往时的杨九郎和张云雷，成了那条街上最大的笑柄，一个傻子，一个戏子，绝配一般。
如今的杨九郎，倒不再时常回忆往事，他抓着自己亲生二哥的领子，看着那畜生双眼血肉模糊的模样，听见刺耳的惨叫声，心脏却没了半分动摇。
胡同外有急促和大量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传来，又有箭划破天空，杨九郎才喘着粗气儿将手里拽着的人一把扔在了地上。
“九爷，九爷，您没事儿吧!”
先冲过来扶住他的是几个官兵，他将将站稳身子，身上好多个口子都在流血，却似感觉不到一样，他双眼猩红，脸上的表情仿佛已不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