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日前，请你读完我的遗书(7)

“海歌，十三走了有几十个年头了？”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尽管基因编辑技术带来了生物领域的极大革新，他的生命也终于还是接近了尾声，没有任何病痛，没有任何隐疾，只是他的生命理应终结了。
“十三去了有八十年了。”
微风带动起海歌的发，青丝荡开在朝阳里。
林木森终究还是缺陷的生命，他没有熬到基因编辑技术完全成功的那一天，于是他终于还是比两位长辈先走一步，林低碳下葬林木森，不像下葬儿子，而像是下葬年轻的自己。
尽管那时不论是林木森还是林低碳都算不上年轻。
良久。
久到远方朦胧的日也终于舒展了身形，让柔和的变刺眼。
少女扶着老人轻轻地躺下，躺在棺木里。
海歌清晰地知道老人是什么时候死去的，但是她并不在他死去的一刻埋葬他。
她认为，他要看完这日出，才算是真正的死去。
两具棺木并排排列在一起，少女没有为他们扬起尘土，掩埋他们的过去。
只是静默地坐在棺木旁，按照之前的约定，阅读老人的遗书。
从麦田的这一头，延申到麦田的那一头，厚厚的书本堆积着，不同的语言夹杂着。
她读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神话传说，读工业革命的全球变革，读描摹自原始部落刻在石头上的符号，读因为全球命运共同而逐渐演化的各国文字。
她读双名法分类下的无数生物，了解他们的习性，了解只存在于历史中的生物，了解不同的岩层对化石的影响，了解这些岩层所在的时代。
老人的文字刚劲有力，仿佛要把文明刻在纸页上。
纸张翻动的声音隐没在麦芒与麦芒的碰撞当中。
日月轮换的光景融化在纸张与纸张的夹缝之间。
终于，她读完了麦田上的所有书籍。
恰逢夕阳。
她抚摸着林木森坚持刻在自己棺木上的文字，风吹雨打，字迹已经模糊，但她早在为其下葬的时候就已经知晓那里写着什么。
那里写着：
生命很短暂，庞大如鲸鱼也会在时间的作用下衰老、死亡。
没有谁是永恒的。
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因为是面对死亡而出现，生命一定有巨大的勇气。
于是生命才能够在时间的无情当中挣扎，不断地成长。
所以，这样一首勇气的赞歌的结尾必定不会是恐惧。
面对死亡，用漫漫时光当中积累的所有勇气去打破这面墙壁。
于是便能够看到，墙壁的另一侧有无数的生命在庆贺着，终于，又有一个生命完美谢幕。
——林十三。
夏虫不可语冰。
此时的少女却反倒成了无知者。
她不知道林木森在最后是否放下了对长生种的抵触，是否放下了对人工生命的执念。
她只好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这些文字，那些变得圆润模糊的轮廓却越发有力度。
打开林木森的棺木，她终于读到最后一张纸。
那是林低碳在林木森下葬时，放在林木森的棺木里的一张纸。
除却文字游戏而被当作遗书的书籍，这张纸，才是林低碳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