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之夏：人形的挣扎（五）

你知道我最羡慕人形什么吗？
无须进食，算力超群，
在战场上穿梭自如，
还有近乎完美的外貌？
不，这些都不对。
正确答案是：
永远不会降临的死亡。
“师傅，去北郊清泉路。”
路口边正好有一辆待客的出租车，车顶三角锥型的“空车”标识在雨后迷蒙的空气中分外扎眼，亮着猩红色的背光。416搀扶着索米爬上后座，帮昏迷的索米扣好安全带。雾气打湿了她的头发，刘海聚成股贴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盖住了她本就紧闭的左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更加脆弱了，似乎下一秒就会散作点点星光。
出租车里出奇地安静，雨刷躺在挡风玻璃脚下，任由玻璃沾满遮挡视线的水滴。窗外不时有车辆飞驰而过，溅起的水声震荡车内的空气，随即又远去，留下一片深沉如古潭的死寂。没有雨刷的转动声，也感受不到发动机的震颤，这是一个偷偷融入雾里都市的铁盒子，打扮成出租车的模样，内里毫无生气。
寂静催生出的诡异在密闭空间里升腾，一股寒意沿着HK416的脊柱爬上大脑，她看向车内后视镜，小小一块镜子里映出司机的模样：约莫三四十岁，头发稀疏，颧骨凸起，脸颊精瘦，面色铁青，鼻翼到右腮处有暗红色伤疤，高领衬衣扣上了最上方的扣子。头倚靠在座位的白色衬布上，双眼紧闭，所以——不知死活。后视镜能看到的范围太小了，她需要凑近些才能确定。
“你们有钱去那儿嘛？！”
一道沙哑的嗓音从前面传来，让刚刚起身打算查看情况的416坐了回去，“咔哒”一声把安全带又扣上了，顺便从女仆装的口袋里掏出朗格的银行卡，丢到副驾驶位上。司机这才睁开眼挪动身子，从一堆票证里翻出机器，对着银行卡检查起来。
她本该想到这样的情况，奈何这司机长得太像一具尸体了，让她没法排除自己的猜想。判断偏差使她有些懊恼，她啧了一声，趁着司机检查银行卡余额的功夫简单查看了一下索米的伤势。腹部皮肤有破损和凹陷，部分零件脱落，主体机械结构有一定损伤，不过应该用不着换素体，具体情况只有等医生进行检查后才能确定。
“你们可别怪我，之前我可碰到过坐霸王车的”司机嘿嘿干笑着，把银行卡递还给416，拧下车钥匙，发动机的低鸣驱散了车内令人不安的寂静，“现在这世道什么人都有，干我们这行，总得小心些。而且你们是...人形，对吧？”司机边转动方向盘，边用余光不停地瞟后视镜。
“...是。但是我们是有正式工作的人形，不然她就不会伤成这样了，”416抑制住突然上涌的厌恶感，把目光投向窗外。汽车在外环上飞驰，远处暗灰色的高楼伴着引擎的嘶鸣声慢慢后退，直到隐于若有若无的迷雾，彻底退出了她的视野。“她是被店里闹事的客人打伤的。”
听到这话的司机显然放松了许多，原本绷直的身体一下子靠在椅背上，时不时活动肩膀，像是刚解开令人气血滞塞的绳缚。迷雾如无声的洪水逐渐淹没整座城市，连日光也被云层遮蔽，只剩行道树在路旁默默伫立，凝视着往来的红色和黄色萤火在雾中或隐或现。司机随手一拨，雾灯开启，出租车融进光流里，互相簇拥着奔向前方的灰色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