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自囿》文字版(《无涯》姐妹篇)(5)

有的时候她会站起身，抬手比着成蹊的个子，量他又长高了多少，“长得真快呀，都快成大人了。”
他“嗯”了一声作回应。
少年越长越英俊，几乎一天一个样，俘获了不少姑娘的芳心。
“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昨天王家的姑娘才偷偷摸摸地给他送了件冬衣。
“有。”成蹊当值的时候总是十分专心，话也难得的少。
“谁家的姑娘？”
“你猜？”
“我猜……是你夜里做梦说梦话念叨的那个！”
成蹊忽然一愣。
留吟道：“想不到吧？你会说梦话，而且，都被我听到了。”
少年的脸可疑地红了起来。
真是难得见他的厚脸皮会羞红。留吟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
邻国忽然来兵骚扰，成蹊随军上战场。
他混在队伍中向战场进发，回头便可望见那白衣女子站在城楼的幡下送他，他对她笑了笑，却也不知她能不能看到。
虽然只是场小仗，但是动兵便是要死人的，死的人中刚好就有成蹊认识的，他亲眼看着那个人在他面前被敌人一刀砍死，一时呆滞到自己也被砍了一刀才回过神来，险险保下一条命。
他是将门子弟，自小便觉得自己要上战场，上了战场会和父亲叔伯一般威风凛凛、大杀四方，可这时他才明白，他在战场上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恐惧死亡、恐惧杀戮，看到血会觉得疼，看到尸体会颤抖，但是他必须挥动他手中的刀去砍杀，不然他就是死的人之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战场活着回去的，只是看到城楼上那抹白影还在的时候，忽然鼻子一酸，委屈得哭了出来。周边的战友们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打仗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后来也确实如此，他一次次从战场上下来，一次次领着军功晋升，越来越冷静从容，逐渐向他的父亲靠拢，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不再会和当初一样，一边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对留吟碎碎念着自己有多害怕、多紧张，他是如何度过凶险地回到她身边。
哪怕真正的战事爆发，黑云压城城欲摧，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地提刀披甲。
什么时候长成个大人了呢？留吟不知道，凡人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得她反应不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小少年已经是位了不得的将军了。
他用满身伤疤换来了一身军功，她站在人群中，看着他领兵归城，听着人们喊他“常胜将军”，激动万分地述说着他的战绩，说他是如何令敌军闻风丧胆溃不成军的，忽然觉得他比自己更像个神，这座城的守护神。
她觉得又高兴又难过，可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
战争仿佛是没有止境的，邻国这回是真的想要动武了。
援军和辎重一直没有来，城被围困了三个月，终于不得不出城背水一战了。
出战前一个夜晚，月光很亮，不知是哪里来的埙声在空中悠长回荡，留吟坐在城墙上，看着夜风带起将军的衣角，成蹊望着城外广阔的夜空出神。
她问：“城要是，真的守不住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