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伶仃门(良堂)四十
“不行不行,喊个旁人来。”越醇的米酒入口绵软,后劲越大,孟鹤堂半趴在桌上,晃动的煤油灯和九良的脸重叠又分开,化成无数闪光而诚挚的碎片,刺进了孟鹤堂的眼底。
“有什么不行。”周九良执拗地拽住他,连周老爷子也起身劝道:“是说的,他是你弟弟,背一背你是应该的。”
孟鹤堂眯起眼睛笑,无可奈何地柔柔伏在周九良背上,被他扣住双腿,往上托了一把。
青石地面上还渗着湿气,星月都不见,像被闷在一个漆黑的大口袋里,周九良手上提着一个小小的洒金宣纸灯笼,幽幽地照亮脚下两三步的距离。
孟鹤堂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脑袋随着周九良的脚步忽左忽右地晃动。
“哥。”
“嗯?”
周九良抬了抬头,就更贴近了孟鹤堂的脸。“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也这样背着你,在漆黑没有尽头的荒原上一直走一直走。”
“走去哪?”孟鹤堂轻声耳语。
“不知道,只是一直走。”周九良仔细盯着天幕,想要从上面找出一点光亮。“但是梦里的你瘦瘦小小的,像个孩子。然后我想,啊,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哥,其实我不想要你送我东西,你送的越多,我就觉得越配不上你,离你越来越远。”
夜风乍起,卷来一丝等不及花期就抢着钻出来的桂花香。周九良在孟家宅子面前站定,诧异地自问:“这么快就到了?”
“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就这样背着你离开这里。”周九良没有缘由地就生出这个念头,半晌没有听到回答,侧目一看,孟鹤堂已经睡着了,红红的眼角还挂着半滴眼泪。
也是,如果被他听见,一定会骂自己是傻瓜吧。周九良将灯笼插在石狮子嘴里,上前叩响了门,不大会侯爷亲自来开了。
“先生——”
“没事,多喝了几倍。”周九良侧身挤进来,“把门拴好,听说附近的山头多了好几伙土匪。”
“世道益发难了。”侯爷出门吹熄了灯笼,折返回来问道,“夫人呢?”
“我姐今晚不回来,侯叔,帮孟哥熬一碗醒酒汤,我一会喊他起来喝,不然明天头疼。”周九良避开了别人的帮手,径直将人背到了书房。
孟鹤堂今天的衣衫系着繁复的盘扣,绣成了银杏叶的模样,打眼分不清扣眼和畔儿,周九良俯下身子,凑近了嘟嘟囔囔道:“这是个什么?”
突然一双手掌握住了他毫无头绪的捣鼓,周九良一抬眼,正对上孟鹤堂从梦中惊醒,泛着淡淡水光的眼睛。
“哥!我——我不是——”
周九良赶紧撒开手,眼睁睁看着孟鹤堂一粒粒解开畔儿,视线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周九良。拉开衣襟后抬了抬手,带着酒后的任性道:“帮哥搭一把。”
周九良红着脸,上前托起他的后背,褪掉外衫只剩下内里一件若隐若现的薄软纱衣。
床铺摆在原来美人靠的位置,临着窗,正沐在月光之下。周九良一低头,几近一览无余,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该死的月亮,该它照路的时候不出来!现在又来凑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