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蜕》(4)

矛盾爆发在周五放学以后，教室里已经走空了，外面还下着大雨。教室里只剩下莳泽和空奏两个人。空奏看着讲台，也有可能是黑板，他的眼神散着不知道具体在看什么。他坐在座位上不起来也不动，莳泽也不动，他在等空奏。就像每天放学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学校钟楼的钟已经敲了五下，空奏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他仰着头，手臂搭在眼睛上，说道：“莳泽，咱俩分手吧。”
他的声音平淡极了，就像是在说今晚上我们吃西红柿炒鸡蛋一样。
莳泽的瞳孔倏然缩紧，盯着空奏，他伸出手想抓住空奏的胳膊让他别开玩笑了，但手已经伸出去了又在半空颤抖着收紧垂回身侧。他想摔桌子，想冲空奏挥拳，他想问问空奏到底把他当什么东西！但最后他只是捏了捏鼻梁，压住身体里扭曲在一起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道：“原因。”
空奏放下手，也没有看莳泽，有些无所谓地说道：“分手要什么原因，无非就是没感觉了呗。”
说完还轻笑了一下。
莳泽好像有好多话要说，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脑子里像是有刀子在搅动，然后从头顶搅动到内脏，他整个人内里已经血肉模糊。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难过，委屈，愤怒，不知道是谁占了上风。他的鼻尖泛上酸气。
莳泽推开椅子站起来，拎着包冲空奏点了点头，说道：“谢谢这一年来的照顾。”说罢绕过空奏走出了教室。
其实这算不上冲突，事情的发生很平淡，结束也很平淡，就像一把烧干净的柴火，留下来的灰烬泼上了一桶水连烟都不起了。
刚离开教室莳泽就开始狂奔，一步并作三步跨下楼梯，一头冲进了雨里，背包里装着雨伞他却不想拿出来。瓢泼大雨倾下，他眨了眨眼睛，眼帘外是水，眼睛里也是水，混作一团从脸上滑落，颤抖着肩膀，他皱着眉笑着说雨天真冷。
真的冷，他的骨头都冻得咯吱咯吱作响，下一秒就要散架，随时就要抛弃他这副皮囊。
空奏坐在窗边，死死地盯着雨里的莳泽，一股无名火从他心里烧了起来，烧得他眼里爬上了血丝，有一股冲动想拿着伞去找莳泽——淋了雨生病怎么办！
但莳泽却突然转身回头看了过来，莳泽笑了，隔着大雨，空奏的心疼成了一团。
空奏知道，莳泽不会再对他笑了。
后来空奏请了一个周的病假，他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一遍一遍地写着莳泽的名字，画着莳泽的画像，他不敢去上学，他害怕面对莳泽。一个周很快就过去了，空奏来到班里，却发现莳泽的书桌空了，他随手拽住一个同学问莳泽去哪儿了，同学告诉他莳泽转学了。空奏突然揪住他问他知道莳泽转去哪儿了吗，同学摆摆手说没人知道，连手续都是莳泽妈妈来办的。
空奏松开手跌坐在莳泽的椅子上，看着莳泽空荡荡的桌面，慢慢地趴在了桌面上，心里空落落的，像被剜去了一半。
莳泽走了，他把莳泽弄丢了……
空奏的脸埋在臂弯里，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浸湿了外套袖子。他就这样趴了一上午，然后请假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