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柜（三）(2)

12
今日收工收的早，七良扯扯他的袖子，
“哎，要不要随我去听唱戏？”
“我是不懂这个的，不过你要请我去嘛，就当是陪你了。”
孟先生笑眯眯的，他仿佛永远是这个样子，不管遇见什么事儿，只要看着先生那张笑脸，心里也会跟着泛起丝儿丝儿的甜。
夜色还未近，天是青灰色的，隐隐可以看见一轮缺了角的月亮挂在远处的树梢上。
广德楼里的人已经不老少，各色各样的人涌在一起，或揉着核桃，或磕着瓜子，自在逍遥。
这一出唱的是英台抗婚。孟先生泪窝子浅，虽听不大懂但还是红了眼眶。旁边的中年男人点了烟袋抽的厉害，熏得他低声直呛。
七良从怀里掏出折扇，从他颈后绕过去，开了扇在他右脸旁遮挡着，带着他身子往自己这边靠。
“不该带你来听这场的。”
七良皱着眉，
“你应该听喜的，让你笑的。咱回去吧。”
“别呀”他拉着他的袖子，刚才的动作让他们靠的很近，一开口气息就喷到对方的颈间。
“挺有意思的，这样待着也蛮好。”
“嗯。”
七良把身体坐直了让他靠的舒服一些，垂下眼眸偷摸去瞧泪眼迷蒙的孟先生。
13
从戏园子里出来天已黑透。
二人走过街，行至桥上，暑意将褪，那桥下碧波衬着翠柳，荡起几层波纹，像是绸缎上的褶皱。
孟先生指着河惊叹，
“小周，那是不是鸳鸯？”
“这是青头鸭。”
“不是鸳鸯吗？”
“不是。”
“那怎么成对呢？”
“本，不该的。”
他说着，抬手紧了紧孟先生的衣襟，夜里还是冷的，他不禁冻。
孟先生椅坐在石桥上，月亮缺了个角，他盯着望了一会儿，喃喃地问他，
“你学识见识都了得，怎么就甘心一辈子做个站三柜的？”
“好好活着就成，哪儿还有什么甘心不甘心。”他道，“我本就是稀里糊涂一个人，稀里糊涂地做个三柜掌柜的，稀里糊涂地唱着糊涂的当。”
“是啊，谁不糊涂呢。好好活着。”
孟先生长吁了口气，
“我啊，能活一天是一天。打娘胎里就带出来这寒症，爹娘在世时还好些。母亲过世之后后娘掌家便不再管过我，后来父亲也病逝，她就干脆连明面儿都不顾将我撵了出门。如若不是遇到你，我恐怕连这月圆月缺，都看不了几回。”
他昂起脑袋，看见少年郎清俊的脸庞被月光照的纯白。
“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没有。”
那人勾起他的小臂，
“夜凉了，回家吧。”
14
孟先生原本以为这日那瘦高男子指定会来，谁承想迎来一帮不速之客。
气势汹汹的，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子。一进门就掏出斧子按在孟先生的桌子上，
“小子，可算找到你了！”
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揪住他的衣领怒目圆睁，
“行啊你，做了写账先生了。怎么样，这回该有钱还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