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龙】【你想他吗】贰

你阴气太重，喂你吃太岁肉的半仙让你清修，莫于阳气盛的凡人接触，可你总是挂念着王九龙，即便将附着名姓纸条的他，送给了宅心仁厚的游医一家，也还是不放心，常常偷偷去瞧他。藤编的小摇篮里，他睡得香甜，你把山里最红最圆的果子塞进他小小的掌心里，冰凉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了他温热的皮肤，吓的你瞬间缩回手来怕冻伤了他，可小团子只是咳嗽了一声便微微偏了偏头，呼吸匀净。年纪不大的夫人总是不明白，自己捡来的孩子，为什么一个午觉醒来手里总能攥着点什么东西，有时候是一朵雪白的野百合，有时候是一颗完整的小松果。哪怕年岁渐长，这些玩意儿也从没断过。
王九龙虽没有双眼，所幸手感不差，跟着游医学习把脉抓药，别人学起来难如登天的悬丝诊脉他信手拈来，刚过十一岁就声名鹊起，你偷偷变幻成老妇模样找他瞧过一次病，看着他将你的腕子越捏越紧却始终切不到脉象。可不是吗？哪里还有脉象，那一小片太岁肉早将你化作一个活太岁，扒皮抽筋脱胎换骨，若不是要寻他， 只怕你的作用不过就是那一丁点儿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心尖儿血肉罢了。
他的手一如上一世那样宽厚，指尖修剪得整齐干净，有一种叫人瞧着心安的好看。“算了吧，将死之人不治也罢”你收起卑劣的私心，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回来，起身准备离开，“老太太请留步”他却不依，自己站起来拦你，若不是你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只怕是要磕在桌角，必定淤青。他愣住了，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借一步说话”
你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老太，虚伪地颤颤巍巍同他一起慢慢悠悠往外走，避开人群摸索着拐进一片竹林方才开口，“敢问阁下仙乡何处？”他一向聪慧，你早有预料，于是收了不精的幻术肆无忌惮地看他。他现如今一袭青绿长衫，已是翩翩少年郎，一如你当年第一次见他。你低下头努力收敛心神回话，“来处来，去处去，不过避风挡雨的三分地罢了，不值一提。我不会害你，只是……”你说到这儿顿住，借口就在嘴边，可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让你以为会被他听见，‘只是想看看你’你想这么说，却知晓自己不能。“好”他突然笑了，“那便不问”
你看着他突然恍惚起来。他变了，变得爱笑了。虽不及上一世富贵，却也能平安喜乐。分明是那个在母亲的戏园子里初见你时，说着“我最瞧不上这些个戏子”的人，怎的变得如此随和。“阁下大名能否告知？”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这个想法竟然叫你激动得手抖，“姓氏不提，单名一个乔字”你看巴巴瞧着他对这个名字的反应，却意料之中地未见异像，他是真不记得，孟婆那碗汤熬的真好。上一世许你奈何桥旁等你的人，许你业火焚身也不离开你的人，如今一点也不记得你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乔……”他并未注意到你的低落和哀伤，只是念叨着这个字，仿佛真往心里记了。
你看着他上嘴皮碰下嘴皮，轻巧地咂摸那个字儿突然觉得胃里翻涌着恶心。你闭上眼抑制那突如其来的头疼，前尘往事在脑海中大段大段的浮现，从你梳着羊角辫对年少气盛的他一见倾心，违背母亲的意愿绝不唱戏，以为只要从商就能博得他的尊重和喜爱。再到他同你嬉戏玩闹海誓山盟，仿若蜜里调油执手偕老，结果不过逢场作戏被他利用。最后为同他告别开锣唱戏却被他误会你设计害他，当胸一刀毙命还火烧戏院毁尸灭迹。一桩桩一件件，百年过去仍旧历历在目言犹在耳。他曾唤你小名作乔儿，轻声细语无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