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画心（下）

13.
张云雷居然就这么神奇地在杨九郎家住了下来，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双方竟然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每日醒来，张云雷都能看到热气腾腾的早饭和厨房中带着烟火气息的杨九郎，一碗热粥下肚，能暖到心底。稍后，杨教授会捎着他一起去学校，在离学校不远处停下，一起走一小段路。白日里，两人依旧好好做他们的教授和学生，彼此相安无事，只是同学们对张云雷的闲言碎语好像一瞬间少了很多。放学下班路上，有了杨九郎的陪伴，张云雷也再未被“晚上”的人找过，回到家中，灯光氤氲，柔和了一室，恍惚间，有家的感觉。
真就好像一对热恋的情侣。
也好像一双左右手，活出老夫老妻般的熨帖。
张云雷发现，杨九郎简直是天生的会做戏，哪怕对方已经把他的意图挑的分明，他依旧能权当做没听过，一腔温柔掺了蜜，毫不吝惜地给出去。
张云雷也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过去的他，冷漠，厌世，堕落。但是现在的他，会因为晚饭多放了一勺盐而委委屈屈，会因为洗碗时打碎了一个盘子而撒娇耍赖，也会因为杨九郎洗坏了他的衣服而直眉瞪眼。总之……鲜活的不像是他。
似乎像是个救赎的故事。搁在小说里，满打满算够得上以身相许。
只是，张云雷依旧睡在床上，没有变成娃娃躺到柜子里。
好几次，他都半开玩笑地对杨九郎说：“教授，这么些天了，您这……”他撇了撇嘴，“要是限时的话，早该算我赢了。”
杨九郎只是笑。
“你爱我，但不是现在。”
“呵。”
14.
张云雷抢了杨教授的活儿，每日拿着小巧的工具，细细扫去娃娃身上的浮灰。杨九郎调笑他是为了亲近自己日后的同僚，张云雷却不理他，兀自一个个扫过去，一遍又一遍，只是始终没有找到想要找到的面孔。
“宝贝你在找什么？”杨教授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找你的张磊。”张云雷眉目不动。
张云雷才不乐意陪着他喊那酸倒牙的昵称，向来直呼“那人”的大名。
“磊磊啊……磊磊不在这儿……”杨九郎拉着张云雷来到卧室，在更衣镜面前站定，指着镜中那张美丽的脸，“磊磊在这儿呢。”
“我们有多像？”
“很像，只是，你比他漂亮。”
与过分贪恋家的张云雷不同，杨九郎喜欢带张云雷上街，白天看熙熙攘攘，晚上看万家灯火。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牵手，在偏僻幽静的巷口拥吻，仿佛要将恋情昭告天下。久城的夜幕一旦降临，路上是没有普通行人的，谁也不想惹上麻烦，第二天横尸街头。可杨九郎却大喇喇的拉着张云雷穿大街过小巷，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是否会被“黑暗”沾上。
张云雷开始以为他是假装不在意，后来发现，真的不必在意。
凡是试图找他们麻烦的面孔，第二天全部会出现在电视社会新闻的殓尸袋中。
真可怜啊。张云雷冷漠着耸了耸肩，抬手关了电视。
14.
沾了杨教授的光，张云雷生平第一次开始好好观察这个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夜城有着绚烂的浮华和骨子里的肮脏，倘若能毫无顾忌地从白昼走向夜晚，就能看到夜城急速腐烂的过程，仿佛看到一个垂死挣扎的老人，双目浑浊，连皮下都沤出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