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记》-12.农村丧事简介——我舅父发丧的那一天(2)

本来，所有的主要亲戚，都应发孝服、白帽。但因凭票买布，每人每年一丈多，均无法遵照常规，各人只好拿自己的或借一件白衬衣当孝服。我那几位表兄弟的孝服还是从公社里面搞的再生布。可怜我那年仅一岁和年仅三岁的表弟，也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披麻戴孝，为父亲送葬。好不叫人心酸！
在孝子跪得手脚发麻，其他人站得双腿酸软之后，戴眼镜的老礼生站起身，拖着悲沉的首声喊道：“起祭！”全场即刻紧张起来，屏住呼吸静听。我那几位老表，眼泪汪汪的从堂屋出来，走下台阶，跪在禾坪里，我那位年仅一岁的表弟被人拖着，吓得只是哭。我那位年仅三岁的表弟被人牵着，他抹着眼睛，不时四周望望，人们看见他们这么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忍不住齐声地哭起来！
“鸣炮，奏乐”另一位礼生也沙哑喉咙叫起来，鞭炮不长，噼里啪啦响一下就没有了，但锣鼓唢呐长久未停。然而，这一切都被全场的哭声淹没了。
在“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的号令下，孝子们三跪三拜三磕头，其余行孝者则是三鞠躬，都是在哭声切切中进行的。
在“一尚粮，二尚粮，三尚粮”中，孝子们和近亲则一个一个的走向大方桌前，在一个装有谷米、高粱、绿豆的竹盆里，两手各抓一把粮食，交叉着放入粮坛里。完了，就有人用红布将两个粮坛口包好。
接着，就是几位礼生在“呜呼哀哉”的悲沉中，轮流着念祭文。然而，此时的哭声也惊天动地屋摇山振，谁也听不清也不愿听祭文，以防撕碎肺腑，痛断肝肠。祭文念完了，哭声却愈加凄惨，连一些不算亲友的硬汉，也是眼泪汪汪。
在一片凄切的哭声中，灵柩从堂屋一移到了禾坪里，一群壮汉用拳头粗的禾编草绳捆在两根比灵柩长3倍的大圆木上，这圆木叫“大牛”。另有两根小而短的圆木捆在“大牛”的两端，叫“抬杠”，与“大牛配套的”，均是专用件。凡人数较多的村庄（100人左右）都有此物。看到这里，我触物思情，想起了我舅父也曾讲个故事给我听：“有一个村子的一个半傻瓜，大年初一，他清早打开堂屋的大门，一本正经的说：今年我村也应该办一副‘大牛’。他父亲听了，给他一个耳光，他又说，‘哟，庙里鬼打人’。结果这一年，该村死了很多人，包括傻瓜的父亲。”我舅父于是嘱咐我，大年之际，要讲好话，千万别说怪话。可是，而今，他却被抬往山上长眠，远离人世了。
当四人抬起灵柩时，台阶上的一位老人撒了一把米，并大叫一声：“喡！樘”，抬灵柩的人跟着齐声怒吼，一阵旋风似的冲出了禾坪，吓得一些从未见过此凶神恶煞场面的人特别是小孩，尖叫不叠，听老人说，这一猛然间的怒吼是为了驱除邪气。
我的大表兄捧着灵牌，二表兄抱住两个粮坛，走在灵柩的前面，其余送殡的，均在灵柩的后面。除了亲友外，本村和临近村的凡能走动的，都跟着大队而行，乡间的羊肠小道，单线行走，人流足有一里多长。
突然间，我父亲右手“啪”的一下猛拍灵柩，并怒喝一声“不许乱来”，吓得一些人驻足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