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喂，你花瓣掉了（3）(2)

张云雷解开两个环，头也不抬道：“我放的。”
可怜上了年纪一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惹着了小花妖，原本自恃清高憋了说辞挑剔这甜甜的孩儿吃食，却在蜜桃羹流到喉头时差点被苦得揪掉两根胡子，偏偏还得撑着斯文生生咽下去，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艰辛的大半辈子。要说这位老先生，才学是有的，年少时就有慧名，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可惜这之后却屡第不中，如今五十有余，也不再肖想仕途，平常卖几幅字糊口，日子颇有些潦倒。杨员外怜他苦命，甘心忍了他读书人的臭脾气，三邀四请终得先生出山，许他衣食无忧，三餐有余。秦先生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承了这份情的，故虽然小少爷愚笨得让他天天上火，但到底不曾摔东西走人。
“谁让他说我不成一事。”张云雷咬牙，手里的九连环碰得叮当响。
这秦先生从小四书五经六义熏陶着，又做了这么多年秀才，难免有点酸腐气。书生多以梅兰竹菊自比，自是看不上牡丹这种人间富贵花。前两日天气闷，小傻子在屋内跟刚学的字较劲，秦先生来到窗户边透气，一眼便在窗棂下瞧见了小花妖，不由眉头紧皱，摇头叹气，嘴里念念有词“枣花至小能成实，桑叶虽柔解吐丝。堪笑牡丹大如斗，不成一事只空枝。”
气得小花妖当场冒出来几颗刺。
秦先生还浑然不觉呢，啧啧称奇：“牡丹乃无刺花，这株不知是什么品种，竟还生刺，想必不是个好相与的，性恶，性恶啊……”
呵，谁告诉你是刺，那是中指。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上次小少爷“夜探云山取仙桃”的事把杨员外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想着秦先生果真大才，使得我儿知书识礼，这日特特吩咐厨娘准备吃食美酒，好好宴请秦先生。小花妖一听说这事儿，当场撸着叶子就要去干架，被小少爷死死抱住了腰。
“不要啊小花妖！”
“小傻子你放开我，就算把我自己揪秃了我也要苦死他！”
“爹爹，娘亲，姐姐们，还有我……都要吃饭呢！”
最终小少爷用三串糖葫芦换了全家饭菜免遭毒手，细细一想，这小傻子哪里是冤孽，他真是为这个家做了太多太多了……
秦先生果然应邀而来。读书人好体面，一袭长衫虽洗的发白，但不失洁净，袖口工整，衣无皱褶，只是右手衣袖下方稍有磨损，昭示着先生的勤于文字。临进府前又再三检查仪容，甚至借着铜制门钉的镜面打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才入得门去。
府内静悄悄的，秦先生只当是自己来得早了些，杨员外来不及前来相迎罢了。杨家富逾三代，家底厚，五进的大宅子，足足占了半条街的地。前庭宽阔，多找花匠中些花花草草什么的，几日不见，花园中花草又有翻新，团团簇簇，开满了牡丹花。
牡丹生于富贵家，还是要这么开才有气势啊。秦先生想着。
花藤弯弯绕绕，爬上路基，眼前的小路似乎长了一些。秦先生觉得自己花了眼，正准备停下揉揉眼睛，突然感觉似乎有什么勾住了脚腕，身形一下不稳，摔进了牡丹花丛中。浓烈的香气一下子溢满了鼻腔，还没等秦先生缓过神来，左手就叫嚣着传来了痛楚，偏头一看，不知是哪位园丁疏懒，留了几支荆棘在花丛中，此时尖刺嵌入皮肉之间，已是见血。秦先生痛得向右一翻，不知何时多了一处斜坡，秦先生就此滚下去，脑袋撞在坡下的树干上，立时昏迷不醒。那颗百年老松抖了抖身子，摇下一堆松果，将瘦弱的秦先生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