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四）(3)

他的手小些，刚刚好能被小孩的手整齐包裹起来，从前他牵着他的手，连过个马路都小心翼翼，还不止一次被人调侃像个老父亲。北京城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人在身边来来往往，他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躲避着一切可见的明枪暗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这个人如雨后春笋一样破土而出势不可挡，成长的速度太快，带着身后的光芒都耀眼。同样的，也不再是他牵着他，换了周九良把他的手仔细包裹起来，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肯放开。
他心里是很得意九良这双手的，小孩自己也是。同小孩儿觉得好看这样浅显的理由不同，孟鹤堂那点心思更细腻也更隐秘一点。不解风情的小孩儿只顾用灵巧的手创造价值，然后大方的夸张劳动成果的美妙，全然忽略了手本身的意义。孟鹤堂则不同，每每瞧着小孩儿司琴弄弦的手因着他进厨房做羹汤，他的内心里就涌出一阵难言的喜悦。他词不达意的同老队长抒发过类似的感慨，只得了一个不屑的白眼。
“不就给你做顿饭么，说得诗情画意的，咋就这么没见过世面啊？”
他笑笑不去争辩，却在心里悄悄反驳，怎么能一样呢？
就是不一样的啊。
你看他跟在我身后的时候要我保护的时候是小周宝宝；软软糯糯喊我孟哥撒娇的时候是个小朋友；气得我觉得自己少活二十年的时候是个不省心的叛逆少年；可那双手拨弦的时候就当得起我认认真真的叫声周老师。
原本不染是非的手心甘情愿的沾上人间烟火，宫商角徵羽都在爱里化成了油盐酱醋茶。
那些缥缈的虚无的都落了地，都成了他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你看他就是个神仙，也是因为我下凡的。
艺术是高尚的，生活是俗气的，可和他在一起，二者是殊途同归的。
原本不俗气的人，愿意同我做对俗气的情侣，这样的感觉是不是过分好？
哪怕他明明抱着三弦时整个人都是清冷的，可只要他看着我，他手下流出来的音符都是温柔缠绵的。
你看他的眼睛，看他看我的样子，分明有情。
一向默契的队长这次没能心有灵犀，深深觉出孟鹤堂的无可救药。小周眼睛那么小，你从哪看出有情的？
孟鹤堂却始终不以为然。
从相识相知后他就心甘情愿的付出，心甘情愿的沉沦，心甘情愿的给出自己的一切。
多少年来冷嘲热讽流言蜚语他听得不少，却始终甘之如饴。想到身边这个人的成长每一步都与他息息相关，他先是快乐，然后是骄傲。
骄傲这些年他的点点滴滴都与他有关；骄傲他是他似锦前程上的引路人；骄傲这样好的人是独独属于他的。
又或者周九良他本身，就是他的骄傲。
哪怕他样貌不够出众，性格不够圆融，哪怕他偏执又倔强，嘴硬又笨拙，可他就是看他好，哪里都好。
他从前觉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的论调可笑，世事艰难哪里那么多儿女情长风花雪月，若是要选，他一定是要无价宝的。
只是后来他才遇见了“有心郎”才知道，原来这些真的不重要。他最宝贝的已经留在了他身边，其他的都入不了他的眼。原来凡人庸俗，遇见了爱就清高成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