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何抵达此处(2)

毕业的时候，我把水倒掉，把石子放进塑料袋，再把塑料袋放进杯子里。这样比较好打包带走。后来找到了现在的工作，因为桌子很空，我把玻璃杯和石子带到了公司，放在办公桌上。再后来，我把玻璃杯碰到地上摔碎了，我把石子用塑料袋装起来，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很长时间没管。
今年上半年，公司买了很多盆栽，好像是为了应付某项检查，我忘了。检查过后，我拿了一个没人要的小盆栽，把石子半埋在盆栽的土里，勉强算是给他们找了个地方待。之后有一个小长假，假后我回办公室，看见一层淡淡的青苔附在石子的表面，盖在白的、黑的、金色的花纹上。而且很合适，就好像一切本就如此，一切本该如此。
于是本来浸泡在雪上脚下清澈冷冽的水里的石子，变成了盆栽里覆着一层薄薄青苔、接受着电子屏辐射的石子。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我在整理卫生，或者浇水的时候，有时候会注意到它们，尽管次数越来越少，但还是能注意到。我越来越吃力地去想起它们的来历，因为它们现在的处境很自然，甚至比它们原本的样子更加自然，我曾经觉得它们很特别，也许确实是这样，我曾想把这些意义非凡的普通石子当成宠物饲养，当做纪念带在身边。同时这些想法也像心里的一个死结那样让我顾虑，我不再有那些特别的想法，那种突兀感消失了，我感觉好多了。”
下车之后，我又淋着雨走了一段距离，才终于到了住的地方。我把已经湿透的衣服全都脱下，光着身子站在浴室里。我点燃一支烟，感到某种四溢弥漫、无可言喻的东西，和一丝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快乐。
……
房间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缓缓自 慰。思绪涣散，一言不发。一切都离我很远，一切都很慢。
“我有时候觉得生活也是这样。当我凝望着它的时候，也会有相同感受。一切仿佛就应该是这样。无数个平淡无奇的日日夜夜。一切仿佛应该如此。但实际不是这样，它的背后充满了偶然和荒诞，我们每个人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琐碎行径。所以它才会是看起来的这个样子。然后我们接受、习惯——大多数被遗忘。”
那时我们常常沿着学校里的小湖散步，我长久地望天，她用一支长筒望远镜观察湖面上群星晃荡的倒影。周围很吵闹，学生情侣的说笑、无尽的虫鸣、风吹过湖面和树梢……但如今回忆起来只是一片寂静。
有些事情我只能经历一次，我对此心知肚明。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需要那些会让我觉得自己不普通的错觉，那有碍我的生存。
某一个夏天我给她写过一封很长的信。一句话的情书、三分之一的致歉信、剩下的全是我对自己的精神分析。我一开始仔细誊抄了一份，但是自己的字实在太难看。于是我利用午休时间在电脑上打了一份电子版，下午下课后，拿到学校复印店打印出来。当时我很担心上面的内容被复印店的同学看见，心里忐忑不安。当然，复印店的同学并没有注意我打印的内容。第二天的午休时间，我趁着勤工俭学帮老师打扫办公室的机会，偷用办公室里的碎纸机把信碎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