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何抵达此处
天黑了,下雨了。我终于结束了加班,乘着末班车返回自己位于郊区的出租屋。城市的霓虹灯在我的身后熄灭了。
我注视窗外,雨水打在车窗上,凝结成水滴。如同透镜,使窗外的景色变得光怪陆离。随处可见的LED灯板上显示着流量明星形象的点阵图和各式消费品的广告和标志。
南方的雨暴烈而漫长,车上的乘客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投身于网络空间的海洋。他们或辱骂某个姓孙的胖子,或操纵着英雄和怪物在虚拟世界战斗。一切都在南方大陆的雨幕下发生,就像任何一本蹩脚平庸的赛博朋克小说——除了囿于技术的限制,我们不会被披着当红明星外皮的AI慰籍,也不会有受伤的秘密反叛军的飞行摩托降落在我们的阳台。因为房东们都是把房屋改装分隔成一个个仅容一人的房间,我们居住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阳台。
在这样的雨中我有时会想起她,那时的她年轻、漂亮、健康又痛苦。我只能安慰她,对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痛苦。她的家里给她买好了房子,她也刚刚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她喜欢读书和写一些东西,我觉得她写得很不错。她拥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明月和晚风、爱情、银质的首饰。我不明白她怎么就活不下去了,我不明白这些,只能安慰她一切都会过去。那时的我看不见未来,和现在的我一样。家里把我的生活费停了,我又还没找到工作,也没找到一个住的地方。面试官、学校的行政老师、房屋中介把我弄得焦头烂额。刚毕业的那一个月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借住在南方本地朋友家的客厅里。每天晚上拿着廉价啤酒和劣质香烟在海边走来走去,靠着护栏,走走停停。
我的那位南方本地朋友曾经对我发表过他的高论。他说“一个人,他的生活,或者说他的思考里,爱情占的比例越高,他就越不行。当然我不是在批判那个人或者爱情,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后来,也可能是之前,我觉得是之前的可能性大一点。我陪着她一起去了水族馆,我们一起看了水母、热带鱼、人类幼崽、大海龟、小海龟、企鹅、黄色的白熊……我们在看台上看了海豹表演,然后花20块钱照了一张纪念照。之后我们去看了白鲸——我想起来了,确实是之前。当时临近寒假,水族馆搞了什么针对大学生的优惠活动。所以当时有很多大学生情侣。我们最后去看了白鲸。
白鲸很大,悬浮在水里,上浮下沉,幅度很小。身边很多男孩和女孩,他们一路上相互交谈,互相取悦对方,这个时候也很累了,他们不再说话,就那样抱着对方,看着白鲸。白鲸很大,看上去却好像没有重量。
(二)
那位南方本地朋友接着说:“这主要怪生活,此时此地的生活。此时此地的生活缺少意义,也缺少冒险体验。这两样爱情都可以给你——但太廉价了,太廉价了。”
他还为我讲述过一个故事:
“在雪山脚下我捡了一些石子,我回来之后放在一个玻璃杯里,玻璃杯是在学校超市买的,本来是一对,另一个送给别人用了。我把石子放在玻璃杯里,倒上半杯水,放在寝室的桌子上,然后定期换水。我忘了当时自己是如何考虑的了,大概是为了模拟养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