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里的蒸汽机车
机车拉响汽笛,表示他们已经经过了一个本该运行着的车站,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颤抖着发乌的手,地图上写着“枣庄”的地方被他划了个叉。
这是大明最后一批南下列车中的第三列,从辽东发车,途径顺天、济南、徐州等地,最后到达应天府,也就是南京。由于实在是没有几列列车了,这列列车就干脆被命名为丙号列车。
如果算上在顺天、济南停留,运走最后几批官员、技术人员与物资的时间,这列车已经行驶了三天两夜,一路上,除了顺天和济南,都是一片雪白——这些小站点的人,归功于临时政府的工作,都早就被运到了相对温暖的南方,或者作为基层官员等留下来,集体前往省城的大车站,等候最后一批列车的到来。
青年把地图和笔都收回自己怀中,把手缩进了厚厚的遮盖物里,尽量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眼睛。墙上的温度计在辽东的时候就已经被冻裂,他只知道现在很冷,比起顺天最冷的冬天,也不逞多让。
他并不是什么官员,也不是什么高级技术人员,他被留在顺天的原因,只因为剩下还没有南迁的人里除了他,只有六个人会开列车。万一列车长因为什么原因不测,当场找一个不会开列车的人对着指导说明书按图索骥,总没有当场找一个熟练的列车司机来得安全。毕竟这样大的雪,新手是万万没有那个本事开车的。
只是列车长的身子骨格外好,所以这位留下来的年轻司机也暂时没能派上用场,他的工作就只剩下在冰雪中,盯着那只车厢墙壁上唯一没有坏掉的煤气灯。他想,如果这个煤气灯也坏掉,他就可能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去做了,这倒不是说他没有事情去做,他是没有事情敢去做。
当然,除了被什么人喊去接手列车。
他看着这只煤气灯,这只煤气灯也一闪一闪,像是在看着他,恍惚间,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寒风从覆盖物的缝隙间灌进去,他能感觉到,但是却只是风的感觉。他是知道有风的,但是这风没给他带来一丝寒冷。
接着,恍惚就被叫骂声打断,视野外处于东方的太阳已经从东方转到了西方的视野之内,寒风吹进覆盖物带来的寒冷也从青年的浑身上下向着他的心脏传递。他紧了紧身上的这堆布料,和其他人一样看向那个在布料里伸出一只手叫骂的,满脸胡茬的男人。
他在叫骂太阳,怨恨这个太阳,明明高高在上,但是却给不了这个星球上的生灵们哪怕一点温暖——至少在中高维度是这个样子——眼睁睁看着这颗星球的温度越来越冷,好像这个太阳无法作为,在这个男人的眼里,这个太阳当是故意不想作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