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之夏：人形的挣扎（三）(3)

“服务员，麻烦拿本菜单过来，我想点餐。”酒红色短发的女人终于微微睁开眼，眼里噙满泪水，声音颤抖着，像是刚参加完葬礼还没止住抽噎。或许在她心里确实已经举办过了，饱受灾难折磨的人类已经习惯于用这种方式来祭奠亡魂。他们没法在生存的重压下做得更有仪式感。
索米拿上菜单走到那张桌子旁，将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交到她手中，动作轻柔得像是托着自己的心脏。“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很难受，夫人”索米贴近她的耳畔，轻声说着，“请不要太悲伤了，对身体不好。”
女人翻开菜单，目光停留在鱼子酱蔬菜沙拉的配图上。她一动不动，瞳孔里映着红宝石般饱满鲜红的鱼子粒。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要一份鸡胸肉蔬菜沙拉吧。看着鱼子我都会想到死去的两个孩子，她们的生命和鱼子一样，耀眼而脆弱，被那些该死的人形捏得粉碎。谢谢你的安慰，我已经没事了。”
她抬起头，打算把菜单递回给索米，索米依然微倾着身子，她机械地接过菜单，眼前这位悲悯的客人的话语幽灵般在她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阴郁如冬日的霾。
“孩子…生命…脆弱…该死的人形…粉碎…”
不是我，和我无关，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们！索米在心里拼命为自己辩护，他们所讨厌的，憎恶的，不是我，是那个凶手。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紧张，明明和凶手毫无关系，凶手的所作所为却似乎让她也变得肮脏了，只是因为她也是人形。
酒红色头发的女人奇怪地望着索米，她们挨得足够近，她打量着索米湛蓝色的眼眸，湖水般澄澈透亮，完美得像件艺术品，没有丝毫瑕疵。眼角没有皱纹，眼里没有血丝，眼白和瓷器一样光洁。一个恐怖的想法不可抑制地从她脑海里浮现，她从椅子上跌坐下来，慌乱得手脚并用向同桌的壮汉爬去，像只误入高速后被撞飞的狗，挣扎中撞翻了两把椅子，额角磕破了皮，鲜血顺着面颊流下打湿地板，尖厉的嚎叫从剧烈震动的声带上传出，仿佛在宣告世界末日的降临：
“她是人形！她是人形！！”
有一瞬间，咖啡馆里没了声音，年轻人们停下了闲聊，壮汉停下了咬牙切齿，连咖啡壶也停下了喘气，那情形就仿佛核弹猛烈爆炸，冲击波将人撕碎前的寂静瞬间。
索米在尖叫声中惊醒，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壮汉的拳头已近在眼前，她下意识把头一偏，拳头带着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另一只拳头却结结实实打在她的小腹上。她的身体飞了出去，随后重重地坠落在地。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壮汉的身影分开又合上，无数报警信息从身体下方涌进中枢处理器，她屏蔽掉所有干扰想要起身，身体却不怎么听话。那一拳吃足了劲，似乎打坏了不少零件。壮汉逐渐逼近，身影越来越大，完全遮住了他身后窗户透过的光。太近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汗臭的古龙水味。没法逃跑也没法反抗，她闭上眼，无力地靠在墙角。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局面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下一拳只会更重，而她只能受着，祈祷这一下不会把身体彻底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