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科幻短篇】直播(4)

可我的心情再也无法像往常那样平静。
强烈自责和懊悔如同牢笼一样将我困囚，如同潮水一般将我淹没。我的双手颤抖着，几乎扶不稳单车的把；我的双腿虚软着，几乎无法踩下一步。
我仿佛听见，身后又传来了挣扎的声音。
我顿了一下，数年来的屈辱记忆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毫无隐私可言的日子，那受人支配的生活，那仿佛寄人篱下一般的无奈与苦楚。
在一片恍惚中，我又看见了她泪眼朦胧的双眼。
去他妈的原则。去他妈的人设。
我一下调转了车头。
那天救助过老人之后，愿意看我的观众明显少了。我的生活变得有些拮据，但大体上……还过得去。
只不过最近，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状态的不对劲。我知道，我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放空自己—图书馆，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向公司请了假，来到了这里。
我随意地来到了一排写着“历史“标签的书架前，漫无目的地抽出一本本书翻阅着。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书架的尽头。那里站着一个捧着一本书的女孩，她看上去年龄不大，只是个在读的大学生的样子。
女孩抬起头，对我友善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那笑容既纯净又阳光，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
我失神了一瞬间。
随后，我急忙避开她的目光，却在看到女孩手上拿着的书的那一刻愣住了。
那书名为《地球人类发展史》，我曾在读大学时偶然间翻过，对它印象深刻。
而如今，女孩的手指正落到了最后一页。讲述直播时代的那一页。
节选自《地球人类发展史》：
公元2643年，比地球人类先进至少两个世纪的文明—利毕斯文明舰队路过太阳系，检测到了地球上智慧生命的存在。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推断了—他们轻易抵御了来自地球上所有的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地球，又在一周之内控制占领了整个太阳系。人类来不及逃跑，也无路可逃了。幸运的是，他们并无意毁灭整个地球文明，只是处于对人类这种智慧生物的好奇心，想观察、记录和研究有趣而复杂的人类行为。一开始，只有少部分精英—各国总统、杰出科学家、艺术家、文学家、学者和商人等被送去研究；后来，样本范围扩大到了各行各业的人—从记者、建筑师、白领、工程师、会计、律师、法官和医生，到饭店老板、厨师、服务员、快递员、工人、农民和清洁工，无一不包括在内。每天，他们以随机抽签的形式选出实验品，所以人们面临新一天的到来时，总像是在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然而这样的生活才持续了两个月就结束了。来自利比斯的商人想出了一种极好的盈利方式，用监控摄像头观察、记录全球各地每个人的生活，然后回传给利比斯星球，供那里的观众观赏。用两个世纪以前的话说，我们这节目叫做“真人秀”，或者说是“直播”。不过特别的是，他们以整个地球为舞台，以全体人类为演员—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超大型现场直播。节目播出没多长时间，就因为它的有趣程度吸引了大批来自利比斯的粉丝。观众只需轻轻点一下屏幕，就可以观看到在任何时间、地球上任意地点的任何一个人的表情和动作。每个人都能吸引到一定数量的粉丝—无论你是公司老总还是清洁工，无论你性格是开朗还是内向，总有观众愿意了解你每天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无论对或错。人们不是根据职业的高低好坏，而是用粉丝送的礼物来获得酬劳，换取生活中的一切物品。这就意味着即使你只是一个普通工人，也可以开着豪车、吃着海鲜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