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孟先生（上）(3)

周九良再一次小心翼翼推开了他，拿起桌子上凉透的水狠狠灌了两口，不解气，摇醒他家先生。罪魁祸首揉着一双惺忪的眼，懵懵懂懂坐起来，就要去揽他的脖子，问道：“怎么了航航，是不是做噩梦了？”
“先生，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动静，是不是有人在哭？”九良一脸严肃，一字一句道：“大半夜的，我心想活人都睡了，怕不是府里闹鬼。”
“有鬼吗？可我住了那么多年，没见过啊。”孟鹤堂听到这个字忽然清醒了，哆哆嗦嗦地抱着被子。周九良知道他家孟先生天胆子小，怕鬼，就坐到床边又绘声绘色地说道：“我爸爸当年买下这个房子的时候，房子是老宅，据说前一户人家家里乱，府上姨太太好宅斗，怕不是弄死过一两个。现下心里有冤，不能投胎，大半夜在府里荡来荡去。”
“噶？”孟鹤堂一个激动把手里的小恐龙甩了出去。他本就泪窝子浅，现在这么一吓，整个眼睛都湿漉漉的，眨巴眨巴看着周九良，下一秒就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跟个兔子似的钻周九良怀里继续瑟瑟发抖。周九良滚了滚喉结，心下更燥了，都是自己的作的，他心想。
地上的小恐龙：我觉得你们两个男的都丧良心你们！
孟鹤堂一夜没敢睡，靠在周九良怀里抖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两个熊猫眼的孟鹤堂跟周九良委委屈屈说道想回园子里看看师父，顺便睡两个晚上。周九良点了点头，同意了。不同意怎么办？这情况再来一次他也受不了。倒不如分开两个晚上，自己冷静冷静。
园子里师父不在，只有一个跟自己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张云雷。
“不是从了良了么小哥哥？”张云雷眯着一双桃花眼，笑吟吟问道：“今儿怎么得空回来看我们了？”
“我自小带大的崽，敢说鬼故事吓我了。”孟鹤堂上去扒着张云雷的肩膀，又要开始抹眼泪，“吓得我一宿没敢睡，太困了，想回来住两晚。师父他老人家呢？”
“有堂会，出门了。”张云雷挥手把孟鹤堂推开。“不出门挣钱，这么大一个园子的人吃什么？”
“这么多师兄弟就数你太平歌词唱的最好，怎么不带上你？”
“那家老爷五十多岁的人了，偏生有那个癖好，师父叫我避一避。”张云雷垂下眼眸，轻叹一口气，“我不像你有了着落，能叫师父少操点心就好。”
孟鹤堂犹豫着开口：“听说你回回上台，那杨家少爷回回来听，什么值钱往台上扔什么，一场戏下来，金店也被他搬空了。你要是真想……”
“鹤堂，我是个男人，不是个兔子。”张云雷斜倚在门框上，缓缓道：“他现在年纪轻，喜欢我，将来难不成不娶妻生子吗？到时候，我又算个什么东西？风花雪月的话，一时听了心下欢喜。若当了真，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都说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身为下贱，哪个敢有情有义，又有哪个动了心的真有好下场？不是没心，是不敢掏出来，不配掏出来。婊子有情，只在床上。戏子有义，只在台上。
孟鹤堂一时语塞，一时间竟想起自家航航来。明年过了生日他就十八了，自己也二十三了，是时候出去成家立业，总不能在周府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