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欢(9)

他是在后院找到栾云平的，那人坐在早晨还一起吃过饭的石桌前，侧对着自己，看不清神色。听到脚步声，栾云平回头，看着高峰，很温和谅解的笑着点头：“我听说高夫人来了，东西吩咐人收拾一下，也该回了。”
高峰看不得栾云平这样的表情，心里狠狠的疼着，怒气却是怎么都压不住，眉头紧紧地锁着，嘴里脱口而出的话也不自觉地带着几分狠意：“你让我回去？我如果不想回呢？”
栾云平听了，眼中隐隐露出了痛意：
“先生难道不知道这北平城人言可畏？不为自己，也为云平想想吧。云平不及高老板势大，如此乱世没了荫蔽，总会更麻烦的。”
“你……”
“先生。”栾云平抬起头看向高峰，打断了高峰的话，叹息着劝道：“先生回去吧，高夫人是我的病人，于情于理这事儿是我不该。回吧先生。”
字字泣血。
话已至此，高峰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的他眼圈红了。
你要我走，你可曾想过我是怎样想的，我曾想跟你安稳度日，跟你在乱世里安一个家，或者隐居山林，只要是跟你。这些你都知道吗？
高峰不知道栾云平懂他多少，只是看着栾云平眼中的悲切，他确实说不出什么了。他的小栾，不该因为自己承受这些。不可告人就是偷，拿不上台面。
高峰静静看了看栾云平，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栾云平看着高峰的背影，穿着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长衫，压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僵了身子，动弹不得。
这份情，前世害苦了高峰。他们两人自然是舒心的，却躲不过流言蜚语的刀剑，世俗永远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天堑，到现在仍是，更遑论如今又逢乱世。
只是想跟高峰相守，怎么会这么难。
栾云平细细想着最近这几日，惊出一身冷汗，因为自己的一时贪欢，险些葬送了高峰的美满家庭。再不忍，也该把高老板还回去了。
那天，栾云平在石桌上坐了整一下午，到了后半夜才被小伙计劝着拉回了屋。回了屋却实在不如院子里好，他跟高峰在这三尺见方的小屋里相处了近半月，那人都已在栾云平心上，屋里打扫的再干净，仍能让他心里一阵阵的疼。
他还是把他的先生推开了。
隔了两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了许久之前高峰夫妇的新婚照片，他盯着那个照片看了很久，仿佛能看到教堂里衣白如雪，高家大院灯笼高挂，一对人人称颂的般配夫妻在牧师面前宣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脸上带着笑，分明是开怀的。
而现在，险些破坏这一切的正是自己。他爱的那个先生，在照片笑的很幸福美满，没有栾云平之前，他的先生是知足安稳的。
挺好的。栾云平收起报纸，兀自点点头对自己说，这样很好，总归一切是恢复正常了。
“先生，高夫人的药……？”小伙计站在一旁，犹豫了好久才小声问。
“嗯。依旧照从前的药方配，多加这几味就是了。”栾云平拿起早已经写好的药方递过去，脸上看不出深色。
“先生，这药……”小伙计看着手上的药方，有些惊愕的看着栾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