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缨(6)

孙圣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那张满是风口子的脸比哭还要难看，他拱手长揖，语调苦涩地说：“大帅谋略盖世，区区一介莽夫如何会是您的对手。”
江白羽站定在他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慢直起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看出来了？”不等他回答又自己点了点头，忽然笑了。“你真的很聪明。”
他说。“孙圣一——你真的很聪明。”
孙圣一强忍住要跪倒的冲动，他很害怕，但却扬起脸来，任江白羽的眼神在他脸上游荡。
“你既然怕死，为什么还要叫本帅得知？是想警告我江某？你可知一旦知晓此事，即便是本帅为你作保也在劫难逃！”
孙圣一眼圈红了，但却倔强的梗着脖子，不肯为自己辩解，一言不发。
“朝廷的监军使已经到了，白羽军上下都在监察之列，你可知此事容不得半点差池，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该知道——你怎的如此聪明！”
孙圣一立刻激动起来，心里生出巨大的勇气，它猛地升向喉咙，迫使他不得不开口，“白羽军上下都是活生生的汉子！都是孩子、是父亲、都是兄弟也是丈夫！朝廷怎能叫他们这样送死！”
江白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就是军人存在的意义吗？我以为你真的聪明。”他丝毫不在意威严被冒犯，可能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人活着总是会死的，与其老死在这泥潭里，不如死的有价值一点。在本帅看来，四千人的生命换得一方安定，这种取舍太容易选了。”他感慨着说。
孙圣一深知他逆转不了江白羽的想法，更改变不了朝廷的决议，可他不能坐以待毙，更要为城里三万多百姓怒吼一声。
“那些普通人又犯了什么错呢？”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江白羽从牙缝里挤出这冰冷的八个字来。
两队甲士从街角包围过来，披着红袍的虞候坐在马上，右手按着一柄宝剑。
孙圣一霍的转身，豹子一样窜了出去，江白羽的铁枪擦着他的衣襟剟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他的后背紧紧贴住墙壁，身子变换的像只壁虎，快速向巷子里游去。
街道上有弓弦响了，但准头很差，没有一根箭射到他近前。
眼看到了转角，孙圣一急急地转向巷子深处，冷不防一束红缨从墙角刺了出来。
他把身体一偏，但这杆枪往下一斜，锋利的枪尖刺在了他的右腿上。他痛苦地号叫起来，发现这是江白羽的铁枪，紧接着，另一样兵器从右边劈砍过来。
他愤恨地偏头躲开，伸手抓住这人的手腕，用力一拧，那柄长剑就被他拿到手里。
江白羽一击得手，第二枪跟着挑了过来，孙圣一按下长剑格住，被枪尖巨大的力道顶飞出去。他在空中把剑向那个虞候掷去，身子转个圈，左腿稳稳地在墙上蹬了一脚，翻过屋脊没了人影。
江白羽飞身要追，却听得监军虞候山呼救命，不得已回转枪头，挑飞那柄飞剑。
待他转身再看，哪里还有孙圣一的影子。
虞候惊魂未定，掖着披风来到他跟前，恶狠狠地说：“此人必须除掉，万一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江帅要早下决断啊！”说着用眼睛瞟了瞟街上的步弓手。
江白羽朝街上扫了一眼。“放心，逃不掉的。”
当日，十一名步弓手尽数被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