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霜雪不留行（下）(4)

森森冷风敲了敲无衣的头，他猛的打了个寒战，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头脑。“冰释前嫌”不过只是序幕，“扮猪吃虎”才是正戏。仔细想来，柯族多身形魁梧，那群人的身形矮小许多，而且...他记得祝将军说过柯族舌头笨，又怎么会吹口哨?杀人于无形还把自己扮出一副情真意切忍无可忍的模样。帝王狠辣，可见一斑。
无衣买了口棺材，四人抬着往前走，三日不寐，浑身血污，守城将士如见厉鬼。
朝堂上冰冷的九五之尊一副悲痛欲绝的安排着厚葬太傅，实则私下令工匠在乱葬岗立了块石碑，美其名曰神化太傅镇妖邪，无衣怒极，闯入内殿质问:“他为国而死，为何还要这样待他！”
“他太聪明了，平日同太子说的未免有些过火，朕，不太喜欢。”皇帝甩给他一个背影:“再者，那是匪徒啊，如今男风吹得正盛，太傅生得那样美貌，身体干不干净...还要另当别论。”
“那帮匪徒身体里的血是哪里的陛下心知肚明。”
“朕说不知便不知，想让谁不知，谁就可以不知。”
无衣没说下去，扔了头盔转身离去。
翌日，随着东宫某小厮丢了块木佩，“祝妃”与“无情将军”的风流韵事不胫而走，评书戏曲在民间流转不止。
其中一个最为脍炙人口的版本是这样的。
祝妃与无情将军从小青梅竹马，祝妃娘娘被迫入宫 无情将军为护其周全，征战沙场数载，却在伴驾出游路上遭遇了悍匪，无情将军遭到暗算，祝妃娘娘为无情将军挡下一剑而死，无情将军当场天狼星附体大杀特杀，祝妃尸身送回宫中后，下葬当天天光大盛，原来是祝妃已成为天神，护佑一方水土。
也护佑着不知所踪的无情将军。
酒楼里，微醺的青年酸楚地笑了笑他忽然忆起“祝妃”伏在他耳边说的话，“那天我知道你偷了我家的东西，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是罪臣，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了，不如同流合污来的痛快。”
现如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也只能隐匿在坊间的风花雪月的只言片语中任他去寻觅了。
夜已将尽，酒楼熄了灯笼，无衣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离开，留下桌上半碗热气残存的汤面，似乎是特地留给谁的。
不知走了多久，他提着酒坛子晃晃悠悠停了下来，脚边横七竖八躺了很多人，不说话，也不动弹。
是乱葬岗。
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他怀抱酒坛倚着乱葬岗唯一块石碑滑坐下来，举起手中的木佩对着并不存在的月亮看了又看。
大雪连绵，无衣仰头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周身白茫茫的雪烟像极了那日汤面浮着的氤氲蒸汽，温暖得快要融化他一身冷铁般的骨头，雪尘浩渺间，一个少年款步走来。
少年一身红衣似血，笑意渐深，伸出手向他脆声道
“你这小流氓倒是好生俊俏，不如同我回家可好?”
一如多年以前，他恍惚且坚定地伸出那只刀痕累累的手，满足地阖上双目。
“好。”
风萧雪鸣，天地沆砀，万籁俱寂，一切再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