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孤独,孤独却是我的全部——关于鲁迅《孤独者》的一点联想(2)
我亲眼见到那看不见的空气的隔膜,这让我难过。
我不愿结婚,没有妻儿,薪水自然宽裕,不节制,随手便花出去。祖母留下的器物大多又烧给了祖母,余下的和老屋也一并借给侍候她的女工。那些亲族知道我是不娶的,堂兄硬要把他儿子过继给我,他们整日的心思就是牟取那老屋。不想提他们,叫人心烦。
我反对家庭,自然不会再有家庭,一是在我年幼的记忆里家庭实在不够温馨,二是担心受了爱的安慰而不再反抗。
申飞先生说我不相信婚姻,又把人间看得这样坏,亲手编了独头茧,是自寻苦恼。这说的不错,我似乎是太过敏感和清醒了,才愈发绝望起来,是绝望的孤独者,可是我从不沉溺于苦闷,我还是愿意做些事的,有一分热,发一分光,给黑暗捣乱。
青年朋友们来找我聊天,我时常听到他们的困苦、迷茫,我知道我们都一样。
那前面的声音叫我走,我只得走,我还是走好罢。
(二)
我是个喜欢孩子的人,他们是那样的纯真,房东家有三个孩子,丑得可以,吵闹烦人,却依然叫人欢喜,在我耳里像鸟儿在歌唱,我时常买些口琴之类的小物件送给他们,用亲切的声音招呼他们。
我想他们是未来的希望,切不可受了环境的影响。
那个叫申飞的先生,我与他相识是在我祖母去世时。他到S城寻事做,常来拜访,聊些琐事,有一次聊天,他反对我的看法:“如果孩子中没有坏根苗,大起来怎么会有坏花果?”,这让我很生气,不再理他,只闷坐着抽烟。
过了几个月,我不得不承认我的错误,那天我走在街上看见一个很小的孩子,拿了一片芦叶指着我说:杀!他还不很能走路,便会了“杀”!
等到后来,我被学校辞退,失了职业,访客和朋友大多不见踪迹,连这些孩子们也不愿见我,连我的东西也不愿吃了,这是他们娘老子教的。
至于为什么会失了教职呢,这大概是我近年来喜欢发表文章的结果,S城人最不愿意有人发些没有顾忌的议论,小报上开始有匿名的攻击,学界上也常有关于我的流言。我并不在意,但这一回,断了收入,我又没有积蓄,生活立刻就艰难起来,吃饭都成了问题。这让我感到灰心,我得活下去,屋里的器具开始一件一件减少,然后它们就一件一件出现在外面的摊子上,很快不但器具所余无几了,连书籍也只剩了在S城绝没有人会要的几本洋装书,再没有访客到来了,屋里也没有心思打扫,积了厚厚的土。到后来,只好到外面去行乞,求些吃食。
最后,竟找不到一个愿意我活下去的人。
人要使死后没有一个人为他哭,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
(三)
魏连殳大概是死了吧。
可我还活着,我做了杜师长的顾问,每月的薪水就有现洋八十元。
我和申飞先生很久没有见面了,听说后来他也做了教员,不过要去山阳,期间一连几个月也没有通信。我困顿时,他时常挂念我,还为我各处推荐找事做,竟受了非议。从秋天以来陆续收了他的三封信,我一封也未回,这实在是过意不去的,就回信告诉他一些我的近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