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逃避的欲望——《洛丽塔》读后感(2)

小说中的亨伯特始终以一个理智、冷静乃至老谋深算的口吻进行叙述，但实际上，亨伯特已经在对洛丽塔的欲望追逐中陷入了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愚蠢至极的困境之中——情欲之火一旦被点燃，便再也无法熄灭。亨伯特被这把情欲之火烧得糊里糊涂，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变得肆意妄为：为了接近洛丽塔，他租下了本不喜欢的房屋；为了合法地与洛丽塔朝夕相处，他与洛丽塔的母亲黑兹夫人结婚（尽管他对黑兹夫人毫无感情），不顾道德伦理，冒天下之大不韪地以“继父”的身份潜伏在洛丽塔的身边，对她实施他的情欲计划；在黑兹夫人因车祸死去之后，亨伯特假装悲痛，内心却喜出望外，以“旅游”的名义驾车带着洛丽塔流浪在美国各地，像逃犯一样遮遮掩掩地宿栖在简陋的汽车旅馆里。欲望得以实现，愚蠢却在升级，洛丽塔的美妙肉体使亨伯特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面对洛丽塔，他已经退化成一只野兽，即使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也不顾一切，只想疯狂地占有洛丽塔的年轻胴体；
为了留住这个梦想中的欲念，为了“诱惑，永恒的折磨，痒痒的难熬，疯狂的希望”，失去理智的亨伯特把他与洛丽塔的关系降低到膘客与妓女的位置，以“零花钱”的名义与洛丽塔进行着性交易。但洛丽塔内心深处并不爱亨伯特，她爱的是奎尔蒂，最终洛丽塔摆脱了亨伯特的控制，和奎尔蒂远走高飞——某种意义上说，洛丽塔对奎尔蒂的爱也是出于畸形的欲望，她渴望出名，渴望在戏剧表演中大放异彩，但当奎尔蒂要求她与其他男孩子拍摄色情片时，洛丽塔出于对奎尔蒂的占有欲而拒绝了他，于是被奎尔蒂抛弃。万念俱灰的亨伯特四处寻找洛丽塔而不得，最后才得知了真相，只身赶赴奎尔蒂的豪宅，杀死了奎尔蒂。奎尔蒂死了，洛丽塔死于难产，亨伯特也死在了监狱里，这不止是欲望的破产，还是迷失于欲望所导致的愚蠢而催生的毁灭悲剧。
评论界有一种观点，认为亨伯特和奎尔蒂实际上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奎尔蒂就是亨伯特的另一重人格。我觉得这种观点不无道理，除了小说文本中许多地方的细节暗示之外，奎尔蒂也还象征着亨伯特内心的那头野兽——在亨伯特彬彬有礼、知书达理表面之下被压抑了许久的情欲野兽。在杀死奎尔蒂之前，奎尔蒂惊惶失措、语无伦次的愚蠢狡辩形象，实际上正是亨伯特内心那一面镜子中的真实自我。亨伯特杀死了奎尔蒂，某种意义上也就是杀死了另一个“自己”，是人性对兽性的战胜，既象征着清算自己的欲望，也象征着忏悔和救赎。
传统上的情色文学往往伴随着道德批判，比如中国古代的《金瓶梅》、《肉蒲团》等，大量篇幅的色情描写之后往往是“万恶淫为首”的苦口婆心。《洛丽塔》并不缺少道德批判，只是这种道德批判不是站在世俗的伦理立场对日常生活的乱伦、失德做出评价，而是借用情色小说的外壳，以一个文学家的道德意识，在哲学的高度上对人的生存困境做出描画。因此，与其说《洛丽塔》是一部批判之书，不如说它是一部怜悯之书。亨伯特、洛丽塔既是这场悲剧的缔造者，又都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他们在欲望之海的漩涡中挣扎淹没，彼此折磨伤害，最终一道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