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双杰】结(4)

魏无羡的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唤了一声，“江澄……对不起……”江澄现在一听到这三个字就来气，抬起头来翻了个白眼，“说了你不用道歉，你没错。”看到魏无羡正张口要辩解，江澄抢先打断了他，“这回真不是讽刺你，你真的没错。”他身体一松，仰躺在草地上，右手无意识地揪着早已经枯黄的草，面无表情，“就算你不去招惹温家，他们也迟早会找上门来，时间问题罢了。”他伸出手，虚虚地抓住一只飞过头顶的鸟儿，最终还是两手空空，颓然地落在草地上，“但我就是想找一个发泄口你懂吗？我总觉得，要是温家不是那天来的，要是阿爹还在家，要是我们家做好了准备，结局会不会……至少有一点点不一样？”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投降一般地大声喊道，“魏无羡你就是一个混蛋！”
“是，我是混蛋。”魏无羡一直蹲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江澄发泄一般的控诉，面容哀伤。他死过一次，自然知道死的滋味并不好受，那种生命力渐渐流逝，再也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的冰冷感觉，那种渐渐呼吸不上来的溺水感，都让人痛苦万分。可是除了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经历了这一痛苦的过程，其中又有多少是因他而死的呢？
他知道，他现在和江澄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仇怨了，只是江澄还咽不下那口气。
他只是还没有从十三年前的那场噩梦里走出来。
江澄突然猛地一拳砸在地上，低吼出声，“魏无羡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魏无羡默默地把刚刚想的“没什么仇怨“从脑子里删掉，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澄突然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魏无羡都不安起来，直到笑得自己开始剧烈咳嗽才停下来，撑起身体看着魏无羡，眼中还留着方才因咳嗽而流出的生理性泪水，隔了一层水光，看起来没了平日里的矜傲，倒多了一分迷蒙。魏无羡心中一顿，眼前的这个高大男人悄无声息地和多年前那个因为心爱的小狗被送走而痛哭的小男孩重合了，他们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为珍视的宝物被夺走，痛哭流涕，却又无可奈何。
“我不想恨你，可是我不知道如果我不恨你的话还有什么能支撑着我活下去。“江澄不笑了，“射日之征那会，我一心想为父亲母亲报仇，是仇恨让我活着；后来是你，我想尽办法保你，你却不领情，阿姐和金子轩也因你而死；再后来是阿凌，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人教导。现在好了，天下太平，阿凌也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只剩下我啦。”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所有人都在往前看往前走，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抱着对你的仇恨苟活于世，抱着我那点可怜的自尊，抱着那些被我每天夜里翻来覆去咀嚼的陈年往事，像一个十三年前的游魂一样，是不是很可笑？”江澄的声音有些嘶哑。
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些话在他的肚子里呆了很久，他和谁都没有说过，包括金凌。
他原本以为，这些话，是要被他带到坟墓里的，可是对着魏无羡现在的脸，他居然毫无隔阂地全交代了。
江澄自嘲地提一提嘴角——看来以前有什么话都会和魏无羡说的毛病还没有改过来啊。这些年里，他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事，感受过太多的人心冷暖，每当委屈生气压抑的时候，就会把那支黑色的笛子从柜子深处拿出来，细细擦拭，对着它喃喃自语，好像笛子的主人就在自己眼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