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衣落裳(4)

师傅这一辈子很苦，没有娶媳妇，更没有孩子，他一生都在唱戏，也挣得了红脸王的称呼，可是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实在令人痛心。
在这段岁月里，他不能唱戏，不能出门，就像是被软禁在家里一样，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却没有自由， 造反派打他骂他，他都忍了，他怕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会迁怒到他认识的人身上，他不想让别人也受苦，他忍了下来。自己的家人也因为自己的缘故在外面尝尽了冷落与白眼，他知道了以后把泪水吞在自己肚子里，怎么也不说，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被人欺负，没想到到了快中年的时候自己还要受到欺负，还带上了自己的家人一起被欺负。 想起平稳的那几年，陈福谅安生唱戏，辗转回到了自己的老家，父亲虽然已经死去了，哥哥姐姐们也都不知道去处，但自己不受欺负，那便是快乐的。
暴风雨持续了十多年，早已经把陈福谅给磨挫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神经衰弱的老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心里却早已老化，风雨夺走了他的师傅，夺走了他的职业，夺走了他的生活热情，在风雨将止的时候也夺走了他的老伴，只给他留下了一副衰弱的身体和二十多岁的儿子。他本来不想再去唱戏了，可是自己还有一个儿子需要自己照料，自己儿子现在这个样子也都是怪自己，都怪自己当初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受到了那场风雨的鞭挞和摧残，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可是还需要自己去照料，他不得不重新去唱戏，为了人活着这场戏不得不去演戏。
年纪大了是一方面，心灵上受到了这么多的伤害也是一方面，在台上唱戏的时候总是觉得力不从心，甚至有一次在台上正唱的时候吐出鲜血，可是为了儿子生活，也为了要给他娶媳妇，成就他将来的一家人，陈福谅硬是撑了下来，累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钱给攒够了。现在唱戏可是真的不容易啊，观众少，钱也少，让唱的也少，当初跟着自己的那些文武场面和好的伴儿大都去世或改行，就剩自己还在苦苦撑着，可真难啊。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陈福谅在回想着自己的这一生，没有什么平稳安定可言，有的只是折磨和忍耐，更多的是艰苦，和他师傅一样，这辈子就挣了一个名字，为了这个名字，付出了不知道多少辛苦，他和师傅又不尽相同，他忍，他斗，他想的其实都是一份简单和从容，可是这一份简单和从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灯昏黄着，窗外吹来一阵风，灯泡也被吹动，他又看了看那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他费了好大劲才保下来的，这是他的记忆，也是他那段平稳的时光的见证，想着已经办完了事情，儿子也不用自己再去担心了，以后的路靠他自己一个人走了，自己陪了他已经够长时间了，足够了。窗外一颗星星在远方坠落，划过一道流光，那是师傅还是自己不得而知突然停电了，灯泡灭了，他看了看窗外，月亮还在垂着，夜够深了，该睡了，明天还要收拾一番，他又躺了下来，合上了眼，外面又一颗星星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