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第二章

亭子里，孟鹤堂手里不住的转着扇。周九良则在一旁拿了块方方正正的鹿皮擦拭三弦的弦轴。
“欸，九良，你这把弦子有两年了吧？”孟鹤堂收了扇，偏坐着。
周九良抬抬眼，一挑嘴角：“怎么着，您寻思着给我换把新的啊？”
“嘶，真贫..说正经呢..”孟鹤堂又挑起扇子戳了戳周九良的肩头。
“是，两年了。”周九良笑笑，眼睛眯成一弯月牙，可丝毫掩饰不住眼里的光。
孟鹤堂抿了嘴，翘着脚，长叹一口气：“两年，两年前我们哪儿有这种清闲的日子啊。”
是啊，两年前的广德楼正处于上升期。孟鹤堂自己知道，郭班主给他挑班那是器重他，所以哪怕是一些小事儿，他也都是自己沾手的。尽管白天台上唱一天的戏，晚上该他值夜他也从不推辞。亲力亲为，为的是师父的这份器重。这种生活在他人看来是没必要的，但孟鹤堂自己却觉得，过这种生活，每天才是真的充实，踏实，且打心底里头快乐。
凉亭里周九良认真的调着弦儿，孟鹤堂倚着栏杆手里把持着扇子。这个景象，像极了那个傍晚，那个孟鹤堂一天整整唱了五堂大戏的傍晚。
早堂一出的《拾玉镯》一出《春秋配》，午堂一出《霸王别姬》，晚堂又一出《白蛇传》还搭着一折《春闺梦》。这一天唱五堂戏的买卖恐怕也只有德云社这样的戏班子能做了。这孟鹤堂也是爱拔尖儿，不过人家那是有真本事，嗓音本身是低沉的，这一把嗓子唱累了，倒更贴了花旦的那股子俏皮劲儿。
到了后台也不着急卸妆，瞧着人都走了。才慢慢悠悠打来热水，卸去脸上厚厚的油彩，卸下身上重重的行头，被甘油涂过的脸蛋总是热乎乎的。他平时喜欢用“一壶茶，一把扇，窗边亭间久坐站”这样的方式来解除一天的疲惫，在他眼里这种挤出来的清闲还是不多的。
孟鹤堂靠着窗框，轻轻的闭着眼睛，一旁的茶正冒着热气。他手里的扇子轻敲着手心儿给弦儿打着拍子，嘴里还哼着刚才的《春闺梦》。“这弦儿是真不错，就是听着没有鹤春哥那么利落。”孟鹤堂心里头叨咕。余晖和着秋风全洒在脸上，流水似的弦儿给自己净耳根，孟鹤堂瞬间觉得自己这五堂戏的疲惫都被抛到了九霄之外。
“孟哥，昨儿栾哥新送来几包好的药茶，说对嗓子好，我刚捏了两搓，你尝尝。”秦霄贤从门口推门而进，手里头端着一股滚烫的热茶，脚底下也是不住的留神，大褂一摆一摆的，加上他本身就纤瘦高挑，愣是把这大褂穿出了旗袍的感觉。
孟鹤堂缓缓睁眼，“欸，老秦，这孩子在咱们楼底下多长时间了？”孟鹤堂接过瓷制茶壶，转手搁在圆桌上。
秦霄贤向窗户下望了眼。广德楼楼下，对面包子铺和糖葫芦小摊之间，一个身着粗布挂茬儿的少年正手里把持着三弦一本正经的拨弦，换把位。
“在咱们广德楼底下两周了，”秦霄贤话说一半看向孟鹤堂：“但是在这大栅栏得小半年了。”
“啊？”孟鹤堂瞪大了眼睛。本身眼睛就好看，一睁开了更是漂亮，跟琥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