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的故事(1-12)(3)

当我再醒时，已经天亮，一抬头，上城区的圆顶大教堂几乎就凭空显现了。它的地基高过我，阳光射在其中一座塔尖上，像一只柔弱而丰满的动物。我检查过瓶子，看见小人又恢复了正常的折射。外面传来敲门声，楼下，大群穿宽松白衬衫套黄色背心的男孩，单手拎书包，嬉笑着穿过了市场大街。
9、
“治经学的基础是博观和断念，所以央国教会学校分两部分：小学和大学。小学四年制，教授神秘法术，小学的优秀毕业生会获准做魔法器官切除术，一生不能再施法，然后就能带着小学里得来的已经无用的知识进入大学。大学教授经学，优秀者可以入东塔——也就是塞内卡图书馆，东塔学者在教会内是有职权的，且可以继续升迁。”
“街上作威作福的法术卫兵，都是小学的差生。” 
这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自称替昨天的人办事。他把我在西东大会上遗落的行李尽数找了回来。
“包里是中国药，还有东平城买的炼金器材，没错吧。”
“你认得？”
“我是大学生。”
10、
他走了，黄色长衫一路没有碰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那黄色，和街上男孩背心的黄色一样，是浅而亮的，熟蛋黄一样的颜色。那大概是大学生制服，而楼下跑过的则是小学生了。
小人又在晃动瓶子，它说：“我已读了东塔的所有书，现在我要参加大学生的考试。央国学界有暗流涌动，它的教会和学校一定是危险的所在了。”
它又说：“那人刚才说了，大学的入塔考试会录取所谓乡贡，不一定大学生才能考。”
“这都不是问题。”我说，“问题是你没有人身呀。”
“对，若我有身体，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了。但折射是天衣无缝的障眼法，通过折射，我能够在人心中模拟出对肉身的一切感性认知。现在我要你给我足够的信息，让我伪造出一个肉身来。”
“我怎么给？”
“讲讲你的故事就行。”
我既无事可做，又对自己的造物好奇，就把瓶子搁在桌上，自己坐在床沿，对着桌子后面砌着碎石块的混凝土墙壁讲起生平来。
“我名叫支仑，家里世代在非洲有产业，少年时受迦太基人的教育，学许多法术，平日则康娱优游，后来死了父母，就受洗进景教修道院为僧……”
等我说完这一段，小人已用折射的线条编织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平面人形，一幅高明的素描，这人形能够行动，举止时画面上有远近明暗深浅的变化。
“你等等，我先去吃早餐。”我说完即下楼，在那些门口有灶台的店里买了一张面饼，就立在大棚底下吃。街上都是光秃秃的混凝土房，瘦弱的孩子在明亮处游戏。
等我跟酒店门房打过招呼，回到客房之后，小人已经变化成粗糙的蓝色立体人像。
“快继续说，还没完成呢。”
我告诉它，我如何因为质疑了主教而被遭众僧白眼，如何看着最后的妹妹病死，又如何年纪轻轻远游中国，被一位信教的老绅士收留。我越说，小人的形态便越精致乱真，它甚至能发出年轻男性的气味，又能支支吾吾地用人嘴讲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