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的故事(1-12)(2)

我两次问它“你要什么?”
第一次它答：“我要危险。“ 第二次他答”我要肉体。“
6、
于是我收拾行李，乘马车向央国去，一路往北，衣服日减，树木日多。我始终把瓶子护在手上，小人也不再说它要肉体而只说要危险了。
车停在山坡上，央都依地势排列的坊市次第显现，外面有护城河。直到我们入城，穿过市中心那希腊十字形大教堂，沿着巴西利卡式的小礼拜堂，一直走到银行附近的闹市区。沿途人家打开窗户，喊着：该去西东大会啦！于是那些着装体面的市民就拖家带口，上了城市广场。我护着瓶子跟上去，看人们挤在柱廊下围观——那里有按服色分开的两拨学者，对面站着，骂对方数典忘祖。
白衣人说：“你们可知道祖宗之法不可变！“，而黄衣人驳那是歪理，说：“明明是‘祖宗之法不可违’。”
小人摇晃着瓶子，却喊道：“违和变有什么区别？你们又知道祖宗之法是什么吗？”黄白人就一齐转身看我们，像是要围上来——混乱中一个少年带走了我们，两边竟都没敢阻拦。
7、
少年说：“这里是国立塞内卡图书馆，我是馆长。”
少年说：“那白衣的是新党，黄衣的是旧党。”
少年说：“他们都是我的研究生。”
小人问少年是否知道违和变的区别，他说不知道。小人又问少年既不知道凭什么当他们上司，少年说，是因为父荫。
图书馆并不开阔，而是塔似的螺旋上升，两层之间只有台阶没有地板，少年说站在一层往上面望，其实也就看见了塔内的所有书。我打开瓶盖，小人在塔内不停折射自己的身体，几分钟后，小人回到瓶中，小人说，我全读完了。
它说，违和变没有区别，在所有一百年以前的文献里，两个字是混用的。少年问，祖宗立法之际，说的究竟是不可违还是不可变呢？小人说，祖宗之法是五十年前出现的词，在更早的文献里，我不知道哪些属于你们的祖宗。少年对小人说，现在你认识了这个世界。小人反驳：我不过认识了折射，我能从一个词飞向另一个词，却不能由词飞向物——而词要射向真正的物才会获得内容，那时折射中的风景会被替换一新，所以我需要危险，我需要身体。“
少年带我们出城，在郊外，商队疲劳地出关入关，背对夕阳，马厩里的人已经睡了。少年说，这山坡叫琉璃坡。当央国还是帝国，年轻的皇帝曾在这里，下令处死二十个敌国的妃嫔……
于是小人睡去了，我似乎能在蓝色玻璃瓶里看到光线折射的过程，那不是光线，是水也说不定呢？少年拄着杖，在牧童的喧闹声中想要显得沉稳。不一会儿他便睡去了。白黄二党找到琉璃坡上，我把人交给他们，双方都没怀疑我，一路也没再争执，却只给我安排了一般的酒店。我想，小人或许会在我睡中醒来，我把瓶子放在窗口，这样楼下开夜市时，它能看到。
8、
你在央都的中间层看过朝阳吗？
我是被卫兵驱赶楼下酒鬼的声音吵醒的。裹紧睡袍走到阳台，在凌晨的月光下，寂寂寥寥，只有小酒馆点着灯。破碎的陶罐丢在地上。官兵冲出来熄灭了沿街的灶，又对着那众人拔剑，一路叮当响。这时我注意到阳台栏杆上的圆柱式样，与非洲和中国不同，是上宽下窄的，我盯着那些柱子，透过柱子间的缝隙我看见楼下聚众的酒徒已经散尽。我仍然很困，就伏在栏杆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