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的故事(1-12)

1、
那年我们在迦太基，住着摩尼教塾师的别墅。夜里灯火太少，走几步都怕掉进那些矮矮的土井。白天摸清了道路，才能在晚上成功步出葡萄园。进入别家院子，鼻腔里是烧草木灰的烟味，在栅栏后面，我们找到了那棵果树，我们摇下所有的果子，不知能给谁吃。
我们趁着天未冷跑到湖边过夜，围栏上是柳絮，果子喂了猪。我们对着街道，仿佛每一扇门都是能敲的。一个月后，我对她说：“够了，你走吧，你说的话我全都在别处听过，我爱慕你是出于虚荣。”在坡上的小巷，藤蔓还悬在别家窗户前面，远远有药香。
2、
老师准备上听写课，我从的大理石窗子向外望去，看见土胚房阳台上摆着的玫瑰花。他的声音沉稳，填满了十几张白纸，阳光在一张课桌上照见灰尘。他装订好的书都放在讲台上，同学稀松地挤在后院门口，我倚着走廊上长长的壁柱，看一位客人步入花园。
在工作室里，老师笑着说：“明天你不用去上课，就跟着他。“那个人躲在灰色袍子里，有着不属于非洲人的肤色。老师说：”你会突破到新的境界。“我惊诧地享受着这份郑重，视线扫过他书架上一排排的奖章和茶叶。”你只要不再食肉就是。你呀一定能在大陆上发达，所有同学都会羡慕你。“
3、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有时我对节令忽然敏感，就倚着长石块砌的井沿，看树叶落到水上，如水落进水里。阳台上的人拿着闪闪发光的戒指，从这间房照到那一家。当我坐在书房里独自对雨，好像仍然有人能困住我，橱柜在返潮，苹果的叶子在竹篮沿上腐烂，我知道，我的僧职毫无意义。
有一年我住进山腰上的房舍，照顾一位贫病的妹妹，从屋后坟墓旁向下眺望，城市在雾中。那些山豁口处奔来的马，注定有一匹会在出林子前死去，货物浪费了，疲劳者因为独活，就接着疲劳。
4、
那位绅士为了买山卖掉家庭。小妾年轻貌美，他为什么出掉她？当他带我走上红砖瓦房旁促狭的泥路，长衫沾了土，十字架挂在脖子上，在刺目阳光下，飞檐和燕尾脊遥指着天空。他不会后悔，也不会想起那些身轻易碎的亚比煞，飞燕的后人。 
我曾在北京手持木棍和农民作战。所过之处，有砍不中的刀剑挥向我，射不中的流矢飞向我，我的身体蒸发进渺茫田垄的雾气中。要果决，放火烧厝，敌人的掠物遗落在黑暗的宗庙里。他立的约将被遗忘，故国陷落，后人竖起牌位，却是奉他做侏儒的祖宗。
5、
离开中国后，我既已两三次破戒，又长出了头发，就用法术改换容貌，居住在大山西边富庶的小城里，买了一间窗户向阳的小屋和两名奴婢。隔壁家女孩每天沿街叫卖吆喝，我看到她用细布蒙着的黄黑色陶罐，她蚌壳色的脸，而蜂蜜从窗口洒进我的房间。我连月订购央国书商的典籍，又置办了研具，烧瓶和蒸馏器，成天坐着，直到南方的晴日呼唤人出门纵情歌舞。后又有连绵的淫雨，书连带手稿都发霉。
我睡到第二天早上，在晨雾里完成了我的炼金术。烧瓶中诞生了新的生命，一个玲珑的小人，活在折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