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托尔斯泰：论生命(8)

动物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想要利用人身。而爱的感情却引导人去为了别人的利益献出自己的生命。
动物人是痛苦的。而他的痛苦和这些痛苦的减轻就是爱的活动的主要对象。动物人在追求幸福的时候，实际上每时每刻都在追求最大的不幸——死亡，对死亡的预见破坏了人身的任何幸福。而爱的感情不仅能消除这种恐怖，而且把人引向为了别人的幸福而最终牺牲自己的肉体存在。
第三十章 生命是对世界的态度。生命的运动是确立新的、最高的态度，因此死亡是进入新的态度。
我们所理解的生命不外乎是对世界的一种态度：我们这样理解自己的生命，我们也这样理解别人的生命。
但我们认为自己的生命不仅仅是一种现有的对世界的态度，而且是通过动物人越来越服从于理性的以及更大程度的爱的表露而确立的对世界的新态度。我们在自身看到的肉体存在不可避免要毁灭的事实向我们表明，我们对待世界的态度不是固定不变的，我们必得确立新的态度。这种新态度的确立，即生命的运动，就会消除死亡的概念。一个人若不承认自己的生命在于确立对待世界的理性态度并将这种态度表现在不断扩大的爱中，他就会有死亡的概念，这种人对待世界的态度是，在与他一同生存的人当中，他爱一部分人，不爱另一部分人。
生命是永不止息的运动，人若停留在一种对待世界的态度上，停留在他开始生命时具有的那种程度的爱之中，他就会感觉到生命停顿了，因此想到死亡。
只有对于这样的人死亡才是可见的和可怕的。这种人的整个存在就是永不中止的死亡。对他来说，死亡不仅在将来是可见的和可怕的，就是现在也如此，表现在自婴儿到老年的各种状态的动物性生命的减退，因为从童年到壮年的生存运动只是表现为暂时的力的增长，而实质上却是肢体粗糙化，灵活性和生命活力减弱，从生到死不断。这种人经常在自己面前看到死亡，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把他从死亡中拯救出来。这种人的状况每日每时地坏下去，无法改善。爱一部分人，不爱另一部分人的这种特别的对待世界的态度对这种人来说只是他的生存的一个条件，而生命的唯一要事，即确立对世界的新的态度，扩大爱，在他看来却是不必要的事。他的整个生命在极为难堪的状态中度过，即逃避不可避免的生命力的减退、粗糙化、衰弱、老化以至死亡。
但是对于理解生命的人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这样的人懂得，他从隐秘的过去把自己爱一部分人、不爱另一部分人的这种对待世界的特殊态度带到今天的生活中来了。他懂得，这种由他带到自己的生存中来的对一部分人的爱和对另一部分人的不爱即是他的生命的本质；这不是他的生命的偶然属性，只有这一属性具有生命的运动，他也只在这一运动中，在爱的扩大中看到自己的生命。
看看自己经历过的一段生活，根据他记忆中的一系列意识，他看到，他对待世界的态度在变化，服从理性规律的程度在增加，爱的力量和领域一点点大起来，独立地给予他越来越多的幸福，有时简直成反比例地降低着人身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