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托尔斯泰：论生命(3)

人环顾四周，寻找问题的答案而不能找到。他将在自己周围找到一些学说，向他提供他不曾提出过的问题的答案，然而他向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在周围的世界中都找不到答案。有的只是一些人的无谓忙碌，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那些别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活着，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多么不幸，自己的活动多么荒谬。醒悟过来的人对自己说：“要么是他们 疯了，要么是我 疯了。然而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发疯，可见发疯的是我。但是不对，那个告诉我这一切的理性的我 不可能疯。即使这个理性的我独自和全世界对立，我也不能不相信他。”
于是人意识到自己在整个世界上是孤身一人带着那么多撕扯着他的心灵的可怕问题。可是还得活下去。
一个我，即人身，要求活下去。
而另一个我 ，即理性，说：“没法活下去。”
人感觉到，他一分为二了。这种分裂折磨着他的心灵。
他觉得引起这种分裂和痛苦的原因是他的理性。
理性是人的生命不可或缺的最高能力，它向那个在要摧毁他的自然力量中间赤身露体孤立无援的人既提供生存的手段，又提供享乐的手段，正是这种能力毒害了他的生活。
在整个周围的世界上，在生物中间，他们秉有的能力为他们所需要，为他们所共有，并且影响着他们的幸福。植物、昆虫、动物，服从于自己的法则，过着自在、欢快、宁静的生活。突然，人的本性的最高特征在他身上引起了不能忍受的痛苦，结果经常发生（最近越来越多）人砍断自己生命的那个难以解开的死结的事，他自杀，只希望从当前已紧张到极点的使他痛苦的内心矛盾中解脱出来，这种矛盾是由理性意识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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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的真正生命的诞生
在时间上观察人的生命的显现时，我们会看到，真正的生命始终存在于人的内部，就像它存在于种子中一样，一旦时机成熟，这生命就显露出来。真正生命的显露在于，动物人把人诱向人身的幸福，而理性意识却向他指出人身幸福之不可能，并指出另一种幸福。人朝着在远处向他指出的那种幸福张望，却看不到它，起初不相信那种幸福，于是又退回去追求人身的幸福。然而如此含糊地指出自己的幸福的理性意识，却如此有说服力地、毫无疑义地指出人身幸福之不可能，以致人重又放弃人身的幸福，重又注视着向他指出的那个新的幸福。理性的幸福看不到，而人身的幸福已无疑地毁灭，以致人身的生存无法继续下去，于是在人内部开始形成一种动物人对待理性意识的新的态度。人开始为着人的真正生命而诞生。
发生了某种类似物质世界中一切生命诞生时的情况。胎儿生下来，不是因为他想出生，不是因为他生下来更好些，也不是因为他知道生下来能过好日子，而是因为他成熟了，他不能继续原来的生存状态。他必须投入新的生活。这与其说是因为新生活在呼唤他，还不如说是因为像原来那样生存的可能性已经被销毁了。
理性意识在人身中悄悄地增长，一直增长到人身生命不可能继续下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