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坐看云起时(2)

任务一天天加，然后在腿上绑瓦片，最多时一条腿上绑了八片瓦，还是要跑。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有时候让人无法忍受的，不只是几乎要命的身体折磨，而是人心。十六两八钱买进来的人自觉比十六两五钱进来的人高一等，大事小情上总要拿腔拿调提醒一番。所谓阶级鄙视大抵也是这样。不等统治者施压，被统治者早已自己分好三六九等，层层管理，总不怕掀起什么风浪。勾心斗角互相告密，一点摩擦恨不得闹得天翻地覆。六丫自小也不是什么招人喜爱的性子，加之跟着吕龙读过几句酸诗，自觉清高，与人处处冷淡，还容易刺别人一句半句，这样的人总是会招人憎恶吧？且不说鞋里奇奇怪怪的虫子，潮湿的床铺和永远补不好的衣服，单单是她一人霸占一张桌子，便可以说明一切。六丫曾经也为此悲伤过，半年下来便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候总要乱想，不免就会想到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总是见不得人的。买来一群少男少女练这些，总不会是为了看家护院吧？
总有人耐不住折磨，逃的人不少，成功的人不多，女人们常常把几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挂在训练场前，或许早已绝了气息，日子久了，尸体叠成山也波澜不惊。人一天天的少，前一天晚上还见过的人，第二天早上也许就被挂了起来。训练场的土透着诡异的暗红，不知染了多少血。
这是个地狱。
铁鞭的桀桀声中，六丫从小少女拔节成二十二岁的大姑娘。
这时，只剩了区区161人。女人说，活下来的都是胜利者。的确是胜利者，这161人摘了瓦片可以健步如飞，轻易窜上丈高的直墙;但又算什么胜利者，被囚禁不得脱身，生死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六丫倒有点羡慕起她四姐来，活着极度痛苦的时候，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晚饭过分的丰盛。
总有聪明人，饭在嘴里绕几绕，下落就不明。
六丫想了半日，终于得出了自己聪明不过那几个女人的结论，坚定地把饭咽了下去。
晚上睡得格外踏实，可见蒙汗药也有它的好处。适度使用，有益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