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魂枪(4)
“你要走?”二姐姐疑惑了一下,“走去哪儿?”
“回去几天。”他微笑着摸摸我的头,“帮你带点什么吧?裙子?圆边帽?钢笔?”
“您太客气了,有这份心就好,东西真的就不用了,我也穿不好。”二姐姐竟然有了一丝羞涩,捏着衣角。
“那打扰了,时候还早,你们再去睡一会儿吧。”他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
“那您先收拾,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叫我们。”二姐姐说着拉起我的耳朵回了房间。
“我一辈子都爱着中国人,我一辈子都不会伤害中国人。”他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二姐姐一头雾水。
“没什么,这里的雪景好漂亮,我想着对它们立个誓言。”
“这也是日本的习俗吗?真有意思。”二姐语气有些敷衍了。
“今天的雪好美啊!”他注视着二姐的惺忪睡眼,用只有我听的见的声响说道。
后来回到屋子里,门被锁了,我没能再出去,只好垫起脚看看,他还是拿着那个盒子,想放在门口,却又没有放下,最后跪在门外,朝屋子磕了几个头,我下意识的跪在土炕上,对落下的雪花回礼。一个回笼觉过后,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除了他留在门口的告别信里几句官话外,没有什么不同的。
那是1937年的1月份,后来发生的故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们家辗转全国,为求一条生路,母亲没能熬到出头那一天,二姐姐也留下了病根,到后来再说起他,已经一晃几十年,都记不清了。
我后来找他找了半个世纪,到如今二姐姐都不在了,我终于等到了他的消息:
1940年北海道,刚穿上新兵制服准备随运兵船到大连服役的他,在休息室里,吞枪自尽。据说是不是自杀还有争论,因为枪找不到,而且房间特别凌乱,满地破碎的水晶玻璃,剔透晶莹。
要是小时候的我一定会哇哇大哭,可如今我却有一丝欣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坐在记者对面,老人微微抬头,微湿的眼眶不敢让眼泪流下,怕弄坏了发黄的信纸。
备注:安达和也,上世纪30年代,日本派遣中国留学生,为人友善。曾与中国人家为邻,常受接济,登堂入室,百无禁忌。爱慕邻家二女儿,表白未果。后中日战争爆发,应征回国服役,临发跪谢,立誓此生不杀一中国人。后出征时,自尽于北海道,致死未违背诺言。
感谢友人的采访,将故事借给我,我文笔拙劣,只求能在遗忘的历史里凿个小洞,让人一窥那有所不为的大丈夫。